電閃雷鳴之間，正是冰與火的選擇，是血與暗的深淵，還是雲端的榮耀，就在這一念之間了。

　　“告訴留從效，援兵馬上就到。”王繼汐側身對一旁的南宮灝說道:“你就留在中軍，給我保住大陣。”

　　“大王，不可。”南宮灝一下意識到王繼汐要親自去救援，可他也無兵可派，真的就是一騎當千而已。

　　王繼汐並不理會，勒馬拔劍，戰馬前蹄憑空躍起，在陽光下好不威武。王繼汐揮劍對身後的士兵們，用客家話大聲號召道:“有客家的老兄弟麽，隨我來。”

　　一路隻喊著這麽一句，直到衝出中軍本陣，王繼汐始終頭也不回，他也已經不在意了。

　　掠過的軍隊中，大多數人聽不懂他們的王在講什麽。但在這樣一個激動人心的戰場，那些客家老兵們，無論是位至將校的軍官，還是仍舊在做大頭兵的是普通士卒，突然聽到這樣一句家鄉話，還是從王的口裡發出的，更加熱血沸騰，這個國家的王沒有忘記他們，這個國家是客家人的國家。

　　在這樣的激情熱血下，一大群客家老兵呼嘯著跟隨這王繼汐的身後衝入左軍。面對唐軍的黑雲鐵騎，他們的數量猶如一股清泉，注入黑海，注定要被吞沒，但卻依舊視死如歸，毫不顧忌。

　　原本正在潰退的左軍漸漸停止住了腳步，自古都是士兵為國王斷後，如今國王要掩護士兵後退。這是任何一個士兵都不能接受的。

　　來源的客家老兵們，越發激動，高呼著“大王萬歲，大王萬歲。”就前赴後繼地衝入唐軍的側翼。唐軍仿佛被打中七寸的蛇一般，受驚地縮回頭來。

　　這片“大王萬歲”的呼喊聲回蕩在戰場的天空。

　　一直跟隨在王繼汐身邊的老衛兵，深感不妥，趕忙回身對瘋狂呐喊的老兵們說道:“不許喊，不許喊。這樣會招來唐軍的重點狙殺的。”

　　老兵們這才語塞，但王繼汐的一句話卻讓他們放下心來。

　　“不要阻攔他們。呐喊吧，歡呼吧，告訴左軍，我王繼汐親自來了。”王繼汐以蔑視一切的氣勢縱馬衝破唐軍包圍，抵達留從效。

　　留從效一開始還以為王繼汐親自來，一定是帶了千軍萬馬，滿心激動地遠遠望去。卻沒想到，王繼汐的隊伍像一條羊尾巴一樣，隻掃一眼就到頭了。臉色一下難堪起來，可是又不好明說，心下打鼓，就有了跑的準備。

　　“留都督是嫌本王的兵少?”王繼汐卻一語揭破對方的心意，揮手道:“本王帶來的雄兵百萬，可惜留都督眼中看不見。”

　　“百萬雄兵?”留從效心底一下又燃起希望，抬眼遠望，還以為後續部隊還在路上，馬上就要趕來了。

　　可是中軍方向，連一絲的煙塵都沒有，更本不像有大軍運動的跡象。

　　“你聽！”王繼汐示意留從效側耳。

　　原來，這時候，閩軍中爆發的呐喊聲已經不再是“大王萬歲”，而是“皇帝萬歲”。

　　原來，受到老兵們的感染，本來在撤退的左軍原閩南軍所部，也跟隨著呐喊了起來。可是不知是哪個士兵，覺得不妥，對左右的同伴問道:“萬歲?不是皇帝陛下才叫萬歲嗎?大王不是千歲嗎?”

　　“大王千歲?那喊著不是別扭麽。還是萬歲提氣。”

　　“既然提氣，那就喊皇帝萬歲。其實大王早就該是皇帝了。”

　　“對，皇帝萬歲。”

　　“皇帝萬歲！”

　　原本只是一小股的嘶喊，但卻仿佛一股狂風一樣掃向全軍。

很快，就再也聽不到“大王千歲”，只剩下“皇帝萬歲。”連客家老兵和那些將領們也忍不住呐喊起來。已經形成一股衝蕩橫流的洪水猛獸，難以阻擋。　　兵者，氣也！

　　這一刻，統帥的價值，被挖掘到了極致。

　　四面的喊殺聲中突然爆發的“皇帝萬歲”，不僅讓閩軍士氣為之一振，更是讓唐軍為之一驚。

　　“皇帝，哪裡來的皇帝?王繼汐不只是閩王麽?”李弘冀在馬上也微微一振，心下一下慌了，自言自語道:“閩軍是父皇派來圍殺我的，難道，難道是父皇，父皇親自來殺我了麽。”

　　“不會的。”眼見主帥渾身顫抖，一直陪伴左右的柴克宏也是半信半疑，但還是安慰道:“一定是閩人的奸計。太子安心，我自率黑雲鐵騎，衝破重圍，拿下王繼汐。”

　　說完，他就揚鞭策馬遠去，隻留下李弘冀一個人在衛兵的簇擁下，喃喃自語，自說自話。柴克宏明白，這個時候除了王繼汐的人頭，沒有什麽可以讓他停止胡思亂想。

　　黑雲鐵騎，不愧是當時南國第一強兵，尤其在主將柴克宏的指揮下，更是如狼似虎。前隊盡墨，後隊毫無怯意，馬上填命而上。死亡，此時在人的無謂面前，低下了他高貴的恐懼頭顱。

　　面對越來越逼進的唐軍，留從效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仿佛馬上就要撥轉馬頭逃掉。

　　王繼汐雖然也害怕，但他自知勝利再望，挺到最後才能勝利，何況，他的部下可以跑，他卻不能跑。為了避免事態發生意料之外的惡化，他主動對留從效說道:

　　“戰事紛亂，屢有臨陣逃脫者。後軍阻攔多有不力。留都督不妨辛苦一歎，替本王在後軍壓陣，敢有逃跑者，殺無赦！左軍就由本王親自指揮。”

　　“遵命。”留從效想也沒想就答應，立馬就掉轉馬頭往後跑了。他本是要逃跑，卻被調去抓逃跑的，若是平時，那是對他巨大的諷刺，無論何人都不能接受，但這一刻，留從效卻是一刻也不曾猶豫，比起榮譽，生命更有價值。

　　留從效是泉州本地的豪強，這支左軍的主力就是閩南軍，都是他一手建立起來，隻唯他命是從。若是平時，留從效一跑，這支閩南軍也要跟著崩潰。但這一刻，左軍非但沒有崩潰的跡象，甚至連後退都沒有，反而更加向前，圍攏在他們的王身邊。

　　逃到後軍的留從效，見到此情此景，也不覺哀歎道:“從此以後，這支軍隊，不在姓留，而隻姓王了。 ”

　　其實，何止是閩南軍，王繼汐起兵自閩西，入主閩東長樂，唯一沒有收服的就是閩南兵。至此，王繼汐真正意義上成了所有閩軍最至高無上的王。

　　然而，在唐軍黑雲鐵騎的砍下，這時的閩王並沒有多少時間為他得到閩南軍的軍心而欣慰。危險近在眼前，如果他戰死了，那這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

　　柴克宏一馬當先，殺開左右，一眼就認出王旗下衣甲鮮亮的王繼汐。

　　“那就是閩王，隨我來。”瘋了一般的他揮兵就往王旗衝去，根本不顧傷亡。

　　閩軍陣陣箭雨落下，也沒阻擋柴克宏的腳步。近衛老兵的忠勇護主也不過是增添了柴克宏的功勳。披頭散發，甲胄碎裂，渾身是血，身上還中了兩箭的柴克宏，猶如死神一般，給他的敵人帶來的都是死亡，他又從死亡中衝了出來，直逼王繼汐面前。他回頭一看，只是再沒有任何一個唐兵都跟上來了。如今真正是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的機會，而且只有一次。殺光他後衛的閩軍馬上就要圍攏了來。

　　“王繼汐，拿命來。”柴克宏舉起大刀就砍向王繼汐。

　　盡管手心冒冷汗，心底一陣慌，但王繼汐也被逼到絕境，這個時候逃跑就是死亡。自從統兵以來，他已經很少親自上陣，手藝到底是有些生了。但他還是強自鎮靜地張弓搭箭，一箭射出。

　　羽箭雖利，但柴克宏也是身經百戰，身子輕輕一側，大刀輕輕一撥，就把來箭甩到身後。

　　王繼汐還想再射一箭，但柴克宏卻並不給機會，催馬上近頭，刀起就要頭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