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輕蹄望南都，一夜落英許東江。此後更無真君子，窈窕入懷若無睹。

　　一陣小雨淅淅瀝瀝，整座汴梁一半是憂傷一半是濕潤。街上也了無行人，只有噠噠的馬蹄千篇一律地傳來毫無新意的捷報。

　　然而，在這樣孤寂的繁華之城裡中有那麽一兩個不解風情的黑影盤桓。

　　“你到底是誰?”

　　冰雨也掩不住話中冷冷的殺機。

　　朱雀門樓上一堆白衣緊身的武士緊緊將一個一襲黑衣的劍士圍在中央。那名武士精瘦的身材，在雨中卻毫無懼色，只是因為連續的奔跑跳躍，留下急促的喘息和鹽味的汗水。身處絕境，面對群敵的圍攻，一言不發。

　　“從相國寺追到朱雀門，這一路跑來，你也是挺能跑的，躲過我們這麽多人的追捕。不過就算你再能跑，到底還是逃不過我們的手心。強弱懸殊，識相的還是早點投降吧。”白衣武士的頭領橫刀上前，得意地呵斥道。

　　然而，依舊是靜默，那名黑衣劍士好似不會說話的啞巴或是聽到聲音的聾子一樣，依舊挺立在雨中默不作聲。

　　“老大，我看還是少廢話。這個影劍閣的黑衣武士我們盯了幾天了。這幾個月他們一直暗中潛入開封府，但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這次好不容易逮到他。先拿下他再說。”一個白衣武士不待頭領命令就興衝衝地就要衝上去。

　　“且慢！”

　　那名頭目勸阻的話語還未落音，只聽得嗖的一聲，許多人都看不出其間到底發生了什麽，那名衝出的白衣人一下就應聲跌倒在雨水中，再也爬不起來的。

　　“殘劍鏢！”那名頭目閱歷豐富，顯然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怒不可遏地斥罵道:“大膽狂徒，敢傷我兄弟。”

　　“算你有點見識。”那名黑衣人嘴角微微上瞧，輕蔑地笑道:“都說中原的陳橋驛暗衛白衣倜儻，橫行天下無敵手，今日一看，不過如此，不怕死的就盡管上來。”

　　“你！”那名白衣頭目正是陳橋驛的一名校尉，面對對方的譏諷，他不禁勃然大怒，可忌憚於對方的飛鏢，又不敢一下就湧上去，誰知道對方的袋中還有多少枚殘劍鏢，這種飛鏢，狀似殘箭，入骨三分，本就是影劍閣的拿手絕技，而能夠做到這樣例無虛發的，更加是影劍閣的高級人物。看來今天是捕到大魚了，可不能輕易放過。於是，他轉身對身邊的人下令道:“快去通知駐軍，調一隊弓箭手上來。”

　　手下的人應聲而走，余下眾人在弓箭手到來之前也別無他法，只能和這名黑衣人對峙下去。而那名黑衣人顯然也無法單槍匹馬從這麽多人裡突圍而去。場面一時僵持在這裡。

　　只剩下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地，蕩起朵朵水花的同時，也將在場的所有人淋得如落水雞一般。流水在帶來寒意洗去塵埃的同時，也將衣服緊緊貼住身體，勾勒出每個人的最真實的身形。

　　“你，你竟然是個女的。”

　　白衣校尉這才發現對手原來是個女的，不禁大為震驚，如此矯健的身手，深入虎穴的膽量和高超的武藝鏢法，很難令人相信與自己纏鬥許久的人竟然是一介女流。

　　這名女子正是錢淑的副手燕泠，她默不作聲，算是默認了這個問題。

　　“你倒是個奇女子，不過如今你已經落入我們的手裡，一時半會也跑不出去，不如聊聊，打發一下時光。”校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後，鎮定地問道:“你來這裡到底是要幹什麽的?”

　　燕泠冷哼一聲，

報之以一種近乎輕蔑地眼神，顯然對於這種想要不打自招的問題，她不屑於回答，這實在太不專業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真當我們陳橋驛都是吃白飯的嗎?”那名校尉卻並不沮喪地說道:“這幾日你一直來往於殿前副都點檢高懷德的府邸。說，你們是不是在策反高大帥，成功了嗎?”

　　高懷德所部多為騎兵，在此前同虎大威、符昭信的澶淵之戰中又所挫折。後來，宋軍大舉圍攻澶州城，騎兵不能上牆，就被布防在外圍，伺機圍城打援，可是日子一久，尤其是得知河北閩軍主力東出西向北征，並無一人一騎出現在南面通往澶州的邊界上，趙匡胤就猜到閩王這是要用澶州拖垮自己，閩軍不會來增援澶州。為了保存實力，也為了減少前線糧餉的消耗，他就把高懷德所部撤回汴梁城。反正兩地相距不遠，以騎兵的速度，完全可以朝發夕至，並不影響戰局。所以，高懷德此刻正身處汴梁，不過，召他回澶州與閩軍決戰的詔令此刻正在路上。

　　“成又如何，敗又如何?”燕泠冷冷地反問道。

　　“成也無妨，敗也無妨。”沒想到那名白衣校尉也相當鎮定地說道:“成敗那都是陛下的事。我們的任務就是把你送給陛下。無論死活！”

　　“就憑你們！”燕泠不僅毫無怯意，反而愈加鎮定，從身後悄悄拔出一把短刀。

　　“說大話有什麽用，女子無才便是德。你一介女流，不修婦德，饒是你三頭六臂也逃不出我這一彪人馬的天羅地網，可惜你有這麽一身好本事，確實可惜。”白衣校尉一面不住歎息哀歎，一面悄悄背過手去，向後招手，示意部下繞到對方背後，乘她不注意，發動一次突襲。

　　那名手下心領神會，在兩人對話間，撚手撚腳地踱步到背後。瞧準一個時機，燕泠正在答話之際，猛地撲了上去，想要從背後殺她一個措手不及。

　　哪料到，他敢一用力起步，燕泠立馬反手又是一梭殘劍鏢，好似背後長眼一般，正中心口要害，來不及一聲慘叫，就跌倒在地，血染水漬。

　　“你，你。”眼見這一幕，那校尉大吃一驚。

　　“你也太小看我們影劍閣了。聽聲辯位，洞若觀火的本事都沒有，怎麽出來混呢?”燕泠話中滿帶嘲意，不過卻是誇張許多。主要是因為她選擇了一個極好的地理位置並選擇了一個更好的姿勢，地面上水光反射讓她可以時時觀察到周圍人群的動向。

　　不過，被她這麽一唬，那名校尉和手底下的一群白衣暗衛卻是嚇得不善， 倒多少有些信以為真，真就不敢再動手了。

　　這樣下去，就隻好等駐軍的弓箭隊了。白衣校尉心中如此盤算，也是為了避免更大的傷亡，反正也不在這片刻之間。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很快在雨中就聽到一列人馬踏水逼近的喧鬧聲。不過動靜整齊合一，顯然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哼！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現在弓箭手到了，我看你還能弄出什麽花樣。還是快點投降，我可以保證，饒你一條小命。”

　　面對校尉最後的警告，燕泠非但臉色不變，反而露出詭異的笑容。

　　“我看你是找死。”見對方不做任何表態，校尉心下一怒，轉身對趕來已擺好架勢，張弓搭箭，只等一聲令下就要放箭的宋軍弓箭隊喊道:“放箭！”

　　弓箭隊的隊長把頭一點，宋軍弓箭手人齊刷刷地松開弓弦，一派劍雨傾斜而已。

　　“你，你！”

　　倒下的卻不是燕泠，而是那些陳橋驛暗衛，那名領頭的校尉瞪大眼睛，在一臉震驚和茫然中倒下卻未立即死去。

　　燕泠冷笑地提劍走近他，說道:“閩王在河北，我出內城不走向北面的景龍門而特意繞道走南面的朱雀門，難道你就真的沒想過為什麽嗎?”

　　那名校尉聞言大驚，這才想起原來不久前，為了加強攻打澶州的力量，皇帝特意將守衛朱雀門一帶擅長攀爬的禁軍調往前線，而代之以正在汴梁休整的高懷德的部下。

　　看到對方表情似有所悟，燕泠這才提劍輕輕插了進去，結束了這名校尉心臟的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