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難盡，語不斷，滿地血，更與何人說，自將一心悲歡付流光。

　　正在塵煙揚沙，滿場血腥，馬匹雖傷，騎士依舊勒轡揚鞭而上，至之死地，終究誰都不敢先退，先退，就意味著一敗塗地。

　　此時，虎大威早已衝鋒陷陣，格殺數人，血染戰袍，白馬成赤，猶如地獄惡鬼一般。而大宋朝的西平郡王慕容延釗依舊端坐馬鞍之上，凝視著戰場。

　　衝鋒陷陣。身先士卒固然可以鼓舞士卒，表率三軍，可卻失察於統帥。慕容延釗也是百戰歸來，並非不敢親冒矢石，只是身為一軍統帥，全軍的勝利遠比一個人的榮譽更重要。

　　可是，此刻他也有些慌了。戰鬥打得難解難分。自己已將全部兵力投入戰場，可是依舊不能擊潰敵軍。戰鬥越來越血腥，如此慘勝若敗，還打個什麽意思。要速戰速決，只有親自上陣，鼓舞士氣，或許才能殺退敵軍。畢竟，此時的閩國驃騎軍顯然也已到了精疲力盡的時候，連主帥都殺紅眼了。怕是再也經受不住一波攻擊了。

　　想到這，慕容延釗從馬屁股上摸出雕弓，箭袋中抽出羽箭，準備按轡向前，殺入陣中。然而正在一夾馬腹，要衝擊的時候。一名飛騎喘著粗氣，猛跑過來，一路遙呼道:“大王，大王，不好了，出大事了”。

　　“出了什麽事?”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慕容延釗最是怕出事，趕忙勒住戰馬，回頭問道。

　　“長安，長安。”

　　“長安怎麽了?”看著探馬上氣不接下氣，說話斷斷續續，可把慕容延釗急壞了。

　　“長安被閩軍攻破了。”

　　探馬總算把話說完，可結果卻讓慕容延釗嚇下馬，驚問道:“你胡說什麽?是誰攻克的長安。難道是子午谷古道上的閩軍嗎?難道伏兵沒有遭遇攔截到閩軍嗎?”

　　“不是子午道上的閩國龍驤軍。”

　　“那是誰?”

　　“是駱谷道上林仁肇指揮的武平軍。”

　　“什麽?”慕容延釗怒號道:“這怎麽可能?秦嶺各道，我都布下間諜探子，難道防守的將軍收到敵情戰報後，為什麽不發兵堵截。”

　　“可是，可是。”探馬攝於慕容延釗的虎威一下不敢回答。

　　“快說！”

　　“閩軍仗著兵多，從秦嶺五道並出，駱谷道上是林仁肇指揮的武平軍、褒斜道上是植廷曉的鷹揚軍、子午道上是沙裡金指揮的龍驤軍，陳倉道和藍武道則由閩王王繼汐和軍師將軍南宮灝領兵突進。再加上眼前隴右這支由虎大威指揮的驃騎軍，可謂是六軍齊進。據說，閩國人從漢中發兵時，閩王仿效楚懷王，與諸將相約，先入長安者封侯。敵軍浩浩蕩蕩，有數十萬眾。秦嶺守將兵力有限，難以全面堵截，隻好全力堵截離長安最近，地勢最好的子午古道。關中秦兵主力都在大帥麾下，守軍兵力薄弱，長安更是空虛。結果，讓閩軍突破防線。武平軍出谷後便襲取長安。植廷曉的鷹揚軍擊穿褒斜道後，眼見搶先攻取長安無望，便轉身從背後襲擊我阻擊子午道上龍驤軍的秦嶺守軍。兩軍夾擊之下，我軍大敗虧輸。長安守將和秦嶺守將都已兵敗被俘。”探馬不敢怠慢，一口氣就把長安城破的經過說清楚了。

　　“什麽！”身旁的副將這下慌了起來，轉身問主帥慕容延釗道:“大帥，現在怎麽辦?”

　　“撤！”慕容延釗不愧是百戰名將，並沒有過分沉浸在急轉直下的敗局之下。

　　“撤?這怎麽可以?”副將搖頭道:“這怎麽可以，

現在兩軍交戰正酣，勝負未分，我軍如果倉促撤退，敵軍追殺，必然大敗呀。大帥三思。”　　“大敗也比全軍覆沒要好。”慕容延釗心意早決，怒喝道:“關中三面帶山，只有東向潼關才是唯一的出路。如今長安已破，閩軍勢必要去奪佔潼關，封鎖我們的出路。不過，南方少馬，閩人騎兵大部都在我們這裡。我料破長安的閩軍必然大部都是步兵，運動速度必不如我。再加上潼關高聳險要，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攻破的，不過沒有關中軍馬錢糧的支持，要長久堅守下去，也不可能。我們一定要潼關被攻破之前，殺入潼關，東出中原。等回到汴梁，向大宋皇帝請兵，咱們再圖恢復。”

　　說完，慕容延釗絲毫不留給副將說話的機會，因為他明白戰場上戰機一迅即逝，最消耗不起的就是時間。早就養成殺伐決斷的慕容延釗立即撥轉馬頭，指揮各部，有秩序地退出戰場，向東急急退出。

　　不需要解釋，軍中也從來沒人問為什麽，這就是慕容延釗指揮下的關中秦軍。秦軍來時如潮洶湧，鋪天蓋地而來，去時，也如退潮，片刻間消失得一乾二淨，除了馬蹄揚起的煙塵和滿地的死屍斷箭，仿佛他們從來不曾來過。

　　“將軍！慕容軍退了。”驃騎軍代命指揮的一員副將，終於在死人堆裡刨出了早已殺紅眼的虎大威。

　　“退了麽?”虎大威盡力讓自己亢奮的情緒稍稍冷靜了下來。

　　“現在怎麽辦?”副將問道。

　　“什麽怎麽辦?給老子追！”虎大威努力站了起來，翻上戰馬。

　　“可，可是，此戰太過慘烈，我軍傷亡太大。末將以為還是需要暫時休整一下。”副將指了指滿場血腥的戰場說道。

　　“都是南國的好男兒。”虎大威舉目環視一番，心中也泛起一份傷感，但還是意志堅定地命令道:“那你留下來照顧受傷和不能再戰的弟兄，其余能戰敢戰之士，隨我來。”

　　“將軍！”副將清楚的明白，一場大戰下來，根本也沒有多少完好的將士，主帥渾身帶傷，尚且要躍馬上陣，誰又敢說自己不能戰呢。可這樣勉強一戰，終歸太過凶險。身為副將，自己有責任勸阻，於是說道:“何必如此拚命呢?”

　　“你懂個啥！”虎大威一邊整理隊伍一邊說道:“此戰，慕容延釗並未戰敗，如今卻未敗先退，必是後軍有變，他不敢戀戰。”

　　“後軍有變?”用兵方略屬於高層決策，向來機密。只有高級將領才能知曉全盤計劃。

　　“我想，一定是大王已派兵翻過秦嶺，攻破長安，斷了他的後路。如果慕容延釗再在隴右和我相持，等大王的軍隊圍攏過來。慕容延釗就成了甕中之鱉。所以，他才不惜慘敗，也要拚命向東狂奔， 明顯是想要企圖在我軍的包圍尚未合攏之際，從縫隙中突圍出去。”

　　“突圍?去哪?”

　　“當然是去潼關，然後借道回汴梁。畢竟那裡有四十萬精銳的禁軍，號稱天下第一強兵。”虎大威雖然以勇猛無畏著稱，可對於大局形勢，卻也有這清醒地認識，所以他才在開始遭遇慕容軍時，並沒有選擇撤退或佯敗，就是擔心慕容延釗可以從容進退。他就是要死死咬住慕容，他明白，尤其在這個時候，越是能拖住慕容，就越能現實閩王和南宮灝定下的，殲慕容於關中的戰略決策。

　　軍令如山，副將也只有遵從。驃騎軍重整軍馬後，便急急地追趕上前。這就成了一道奇觀。一支土匪流賊一樣殘破不堪的小股部隊，卻在追趕一支雄師大兵。

　　“大帥，何必這麽窩囊，不如讓我回師。殺他一個回馬槍。不然，天下還以為關中無人。”慕容軍副將恨恨的自薦道。

　　“韓信能受胯下之辱，劉備織席販履，能伸能屈才是大丈夫。”慕容延釗卻一臉默然地說道:“虎大威就是想咬住我們。切不可貪一時之利，而忘了大謀。只有出了潼關，咱們才有一條生路。”

　　“可，可我們有十萬之眾呀！”副將還是不解道:“何必怕他，依末將看，不如回兵奪回長安，再堅守待援。”

　　“不行！”慕容延釗一口回絕道:“三萬驃騎軍我們都吃不下，長安附近的閩國大軍，禦林軍、龍驤軍、鷹揚軍，又豈是好惹的。關中精銳早就被禁軍抽調，我軍兵力難以抵敵。此戰是本帥失策，罷了，先撤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