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來的時候,楊漣和左光鬥一副慷慨激昂,舍生取義的模樣,可真到了朱由校把臉一般板,態度明顯變冷的時候,明顯有點慫了,不過讀書人的事,怎麽能叫慫呢,只能叫從心。
平日裡都是有東林黨的大佬在後面坐鎮,全權指揮,兩人隻管衝鋒陷陣就是,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兩人犯不著什麽大事,一句話——兄弟多,底氣足。
可今天兩人孤身前來,底氣明顯不足,而且楊漣和左光鬥發現,自從進了養心殿,事情明顯不在自己這邊的掌控之中,話題主導權完全在朱由校口中,完全變成了皇帝問,兩人答的模式,而且問的還全都是送命題。
雖然萬歷皇帝也是被東林黨黑的不成人形,比如好女色、用女人經血煉丹,收礦稅,“與民爭利”,懈怠朝政,將近三十年不上朝之類的,但就算楊漣也不得不承認,萬歷皇帝確實是個手段極多的皇帝。
可手段極多,那又怎樣,還不是被東林黨懟的躲在深宮不敢出來,可這朱由校簡直是妖孽轉世,同樣是少年天子,萬歷皇帝在張居正面前只能當個木頭人、點頭機器,
這朱由校倒好,滿打滿算才登基一個多月吧,殺顧命大臣,殺京營將官,收商稅等等,後無來者不好說,至少在大明是前無古人了,而且都說禍不及家人,這個昏君卻是反其道而行,登基以來不知道誅九族都幾次了。
為了自己的小命和九族著想,求生欲極強,不想死的默默無聞的楊漣,連忙誠惶誠恐道:“陛下錯怪微臣了,微臣只是想這工匠能做官之事傳開後,後人不思進取,專門去研究這些微末之學,不習聖人教化。”
誰說這幫文官鐵骨錚錚,不怕死的,朱由校當場就想給那些“磚家、教授之流”一個大耳瓜子,前面沒有大佬頂著,後面沒有小弟搖旗呐喊,立馬慫的和孫子一樣。
“這楊愛卿就不必操心了,這只是特例,大明還是以科舉為主。”朱由校現在面部表情是收放自如,立馬陰轉多雲,說了一句不算實話的實話。
畢竟在朱由校以後的計劃中,大明就根本沒有匠籍這個東西了,當然只能算作特例,至於科舉,雖然孔夫子那套肯定有些可取之處,但是對於程朱理學這種比老太太裹腳布還臭的東西,朱由校是不想再搞了。
但顯然朱由校不打算和這兩人細說,準備明年天啟元年,開恩科的時候,給這幫人一個驚喜,當然也要這幫人能活到那個時候。
好好的一場不死不休的進諫,硬生生的被朱由校搞成了一場不倫不類的君臣問話,但兩人又惜身,不敢和朱由校撕破臉,搞個魚死網破,尷尬的兩人準備回去從長計議,打算告退。
但朱由校顯然不想就這麽放兩人回去,對著楊漣問道:“楊愛卿,戶部的事忙完了嗎,朕記得是讓你負責什麽來著。”拍了拍腦袋,接著道,“哦,朕想起來了,是這烈士陵園的修建用料核算,不知愛卿完成了沒有。”
聽到朱由校提起這用料核算的問題,楊漣就來氣,也不知道這皇帝是不是完全沒搞懂明朝的官職,自己雖然掛個戶部給事中的名頭,可和那些在戶部寫寫算算的官員完全不是一回事啊,自己可是清貴的言官,對這方面完全不在行。
而且那個惡心的戶部主事,更是給自己布置了一年半載都完不成的任務,材料核算的事情才開了個頭呢。
現在朱由校問起,楊漣只能不情不願的回道:“啟稟陛下,
微臣——微臣還沒核算好。” 不過為了不表現自己的無能,楊漣繼續道:“不過陛下,微臣也粗略看了下材料,這用漢白玉、、上號的花崗岩、金絲楠木、黃花梨木等來修建這烈士陵園是不是有些過了,所用開銷實在是極大,不知陛下能不能縮減一下。”
這話倒是實話,朱由校對這烈士陵園簡直是超規格待遇,正中間還要修建一個忠烈閣,朱由校下發到戶部和工部的清單上可是明明白白寫著都要用這些上好的材料修建。
當然也不是沒有文官起來鬧過,不過朱由校大手一揮,這些跳起來的官員就被送去烈士陵園的修建工地了,還讓駱思恭去關照過監工,好好“優待”一下這幫犯官。
朱由校現在是用忽悠大法上癮了,笑著說道:“要是光是普通軍士用料肯定不需如此,可這忠烈閣可不光是軍士可以進,凡是對大明有傑出貢獻的官員死後都能進入,享受大明世世代代的香火供奉。”
說著朱由校又一臉笑容的盯著兩人說道:“朕看楊大人和左大人都是朕的肱股之臣,百年之後,未必沒有進入這忠烈閣的機會。”
當然朱由校還有一句沒說,凡是那些賣國的奸佞小人,明奸之流也會放進去,不過是跪在外邊,築城銅像,接受後人的唾罵。
“鬼才要做你的肱股之臣,上一個被你說成肱股之臣的劉一璟,已經掛在午門上一個月了。”對於朱由校扣過來的肱股之臣的帽子,兩人是避恐不及,唯恐今天就去午門陪劉一璟, 在心裡暗罵道。
不過對於朱由校說的文臣也能進凌煙閣,兩人眼睛也是亮了起來,想想唐太宗李世明也是建了個凌煙閣,二十四位功臣的名字就算過了千年,依然在世人口中流傳,那是多大的名譽。
說穿了,千裡做官,無非是求名,求利,這時的大明,還是封建禮教時期,人們的思想和後世完全不同,特別是讀書人,青史留名,傳頌千古,就是最大的願望。
這被皇帝定義為忠臣、能臣,和被皇帝下令砍頭哪個名聲更好,傻子也懂得該怎麽選。
不過被朱由校定義為忠臣、能臣,兩人也知道不可能,熬是熬不過朱由校的,畢竟兩人已經四十多歲了,朱由校才十六歲,沒什麽意外的話,兩人這輩子是別指望進什麽忠烈閣了,不過嗎,辦法總比困難多。
韓曠的那句“當今天子不足以奉宗廟,當以信王代之。”又在兩人腦內響起。
兩人相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對名譽的渴望,交換了一下眼神,鄭重道:“微臣以後,一定盡心盡力,輔佐陛下。”
“哈哈,兩位愛卿有心了,朕心甚慰。”朱由校大笑道。
朱由校可不會認為,自己隨便瞎忽悠兩句,這兩個東林黨的乾將就會和東林黨割袍斷義,納頭就拜,無非是借這兩個人的嘴把這個消息放出去,吸引更多的文官投靠自己,這方面楊漣和左光鬥的真實性可比錦衣衛出去說好多了。
可朱由校不曾想到,今日這般話,卻是徹底放出了兩人內心的猛虎,更加堅定了要乾掉他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