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是多麽奢侈的事。
毫無征兆,如從天而降般,一切都突然來臨。剛進入這個世界沒多久的新任勇者還沒有理解立場的構成,同一種族的人類便對自己大肆發動攻勢。
無法免除的惡意到底從何而來?持劍的少年——習燁沙對此完全不知。他唯一知曉的,只是僅四人的隊伍在王都邊緣地帶被氣勢磅礴的軍隊全數包圍這件事。
習燁沙瞥了周旁的眾人:德古薩斯、伊珂拉烏,以及手無寸鐵的女王。
略有抵抗能力的三人,想要戰勝由數萬甚至數十萬聖武士與騎士組成的軍隊,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與此事毫無瓜葛的居民被騎士們粗暴地擠出隊伍外,習燁沙聆聽他們內心厭惡的情感,難以壓抑自己心中的憤怒。
“習燁沙,別動,我已經用法術向其他劍聖發了信號,他們很快就會趕來這裡。”伊珂拉烏的冷靜與習燁沙的憤怒完全形成反比。
“很快,是多快?”對求生毫無欲望的習燁沙冷笑一聲,想來他也知道以三人之力對抗軍隊的結果,比憤怒更加出離的感情,漸漸包裹習燁沙的心房。
“德古薩斯,還能戰鬥嗎?”伊珂拉烏問。
“隨時都可以。”德古薩斯一反常態的冷漠,他把手放到女王身上,然後女王周旁便展開了立體的金光。
“該死該死該死!”
習燁沙猛吸一口氣,他經歷了與假冒勇者以及百古·修斯的戰鬥。現在的他應該很強,應該沒有膽怯才對。
明明應該如此。
當德古薩斯與伊珂拉烏朝兩個方向衝出去的時候,習燁沙還停留在原地,他只是下意識地阻擋敵軍的衝擊,只是為了自己不再受到傷害而拚命還擊。
但那不夠,遠遠不夠。
不知在混亂中戰鬥了多久,習燁沙的體力明顯見底,身體上的疲憊帶來的反饋必然是招式的失誤和創傷的增加。當習燁沙咬緊牙關斬殺騎士與聖武士的時候,他的視角不停發生偏移。
就是那個時候,倒下的身軀清晰地映照在雙眼中間。
嗓子發不出聲音,在意識停留的瞬間,他被光芒組合的錘擊飛到那具身軀旁邊。
習燁沙放下手裡的精致太刀,他連滾帶爬地上前抱起她,看著那布滿皺紋的臉龐,手指終究還是將血漬留在了失去溫度的皮膚上。
倒在地上的一之瀨絆什麽都沒有做,說起來,它只不過是一把太刀,身為器具的它什麽都做不了。
“啊啊啊啊啊!!!”
習燁沙發狂地叫喊,目睹此景的伊珂拉烏癱坐在地,而分神的德古薩斯則被其他聖武士壓製到動彈不得。
大腦從來沒有那麽奇怪過,習燁沙垂下雙手,那具軀體也滑落在地。莫名的氣息從喉嚨、從鼻孔、從耳洞——從身體各處的皮膚鑽出。
被漆黑沾染的雙眸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仿佛探視過靈魂的警告讓其他戰士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歎息吧,唯有歎息才能平息。)
“唔啊啊啊啊!!!”
越過空間,越過大氣。
由三米長的黑暗組成的線斬斷一切阻在身前之物。
那黑暗劃去女孩頭頂的銀絲,其上血流成渠。
那黑暗拂去男人身上的光芒,接著萬鬼訕笑。
那黑暗蓋住女人和善的面容,之後苦痛永逝。
拚盡全力所做的抵抗只是拖延自己死期的緩計,忘卻守護的聖武士與騎士隻配得到絕望之人以殺戮作為形式的復仇!
遭受破壞的壁壘不斷重塑、不斷破損,
循環著一遍又一遍殘酷的悲劇。如同惡魔般揮舞著遍布四周的黑暗,那副失去人性的身姿也因此引起了六名聖武士的注意。 斷絕一切威脅與不合:
那即是八彩結武存在的意義。
萬人祈禱的光芒形成突破天空的堡壘,為了防止黑暗進一步蔓延,聖武士們傾盡全力呼喚了這無法逾越的奇跡。
然而,被黑暗沾染的少年,他沒有認輸,他的存在,他的可能,他的特殊,他的內心——不允許服輸!!
腳步踏近,由黑暗歎息組成的最鈍鋒刃,在不斷延伸不斷擴展的同時——斬向那面牆壁。
蒙蔽雙眼的光,打擊殘心的光,不留仁慈的光。
與進化的仇恨、扭曲的絕望、撕裂的快感、孤獨的哀鳴、灑脫的欲望所融合的漆黑產生無盡波動與共鳴。一人與萬人的對局始終不曾了結,待到刺穿天空的寒芒穿透少年的身體後,一切便在這裡終止。
代表淨化的七彩隨著黑暗一同消失,只剩倒在聖壁前的習燁沙。
直到那時,名為蘿茵拜薩·喬恩的聖武士才從這名少年的眼角看到了紅潤的跡象,早在對局的時候就放下光芒的她移開視線,那一刹那,嘔吐感遍及全身。
背著六把劍的瑟爾克曼德越過即將消失的黑暗氣體,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扛起暈倒的習燁沙。
不知從何時開始,德古薩斯、伊珂拉烏身旁的聖武士和騎士已經倒下,立於爭端中心的只有那四名依靠銀發和刀劍來辨認的人類至強。
“弗洛森特,你期望過嗎?”
瑟爾克曼德問完總騎士長又轉向另一邊的八彩之首,然後以同樣的句式大喊:
“百古·修斯,你期望過嗎?!”
回應他的是沉默,倒不如說現在除了沉默之外什麽都不剩。
瑟爾克曼德無視其他聖武士和騎士,接著走到隊伍裡面,蹲身將失去高光的雙目合上。
“弗洛森特。”德古薩斯站起身來,“我不怪喬恩小妹,也不恨作為聖武士的各位同胞,你們是排除人類威脅的前沿,這些做法沒有錯。但我討厭你一副走狗的嘴臉。你等著,我會親手將神聖殿堂扳回正軌,老子德古薩斯說話算話!!!”
一拳擊碎大地的伊珂拉烏站了起來,破損的衣物遮擋不了她變化成熟的體態,然而對她而言,這樣已經足夠。
變成這副模樣,擁抱便有了理由。
恢復原先身體的伊珂拉烏抱起熟睡的安佛瑞娜,她看著滿臉皺紋的她,忍不住笑出聲。
“我們回家。”
所有人都跟著伊珂拉烏朝後方踏步,身為總騎士長的百古·修斯看到後立刻下達指令:
“都讓開——我們的目標只是安佛瑞娜·普洛西瑪!”
在場的軍隊凝望緩慢前行的幾人,那一刻,連為鬥爭犧牲的同胞都能遺忘的時刻,永久地印在了他們的記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