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還巢

　　羅汝才很守信，大夥安全進入北直隸地界，張成又跟到順德府，不打算再南下了，讓蔣發帶人護送馬匹去薊城，依舊打東風鏢局旗號。

　　老景老劉過來拜別，唏噓不已，張成知道老景要南下龍遊，招兵買馬大乾，拉他到一邊，把中原北地種茶的想法說了，又把記憶中的產茶地告訴他，老景當時就紅了眼圈，嘴唇哆嗦，不知如何表達心裡感激。

　　“朋友一場，不必如此，我等著你富甲天下那日！洪大人那裡替我分說一二。”張成攔住他行大禮，老景激動道:“我省得，定不敢忘大人提攜之恩！”

　　張成指著一馬一騾上的貨物對老劉道:“老人家跟著我擔驚受怕，一些心意，一定要收下！”老劉頭知道張成性子，不敢推脫，唯有感激，張成扶住老劉，“大夥不可大意，不準惹事生非，我在京師等大家！”

　　蔣發馬隊漸漸遠去，張成就留了老齊和兩個沙匪，還有一些新手，羊倌兒這廝想留在雲中，張成看他一肚子土方草藥，是個可造之材，把他留在身邊，準備培養一個赤腳郎中出來，為我大明造福。

　　小丫從車裡鑽出來，看著南邊發呆，張成抱起來，親親她，心疼道:“想娘了?等消停了，我帶你去。”小丫微蹙的眉毛展開，連連點頭，車廂裡傳來摔打聲，燒火丫頭驚叫，阿茹娜怎怎呼呼的訓斥，張成頭大，喝叫車輛起行。

　　一路順風，京師在望，張成一刻不停，他想家想四叔四嬸了，西城平陽坊的百姓好奇的看著一溜車馬停在菜園胡同，有眼尖的認出黑馬上下來的黑小子，那不是老張家的愣小子麽?

　　黑漆斑駁的爛大門掛著銅鎖，張成納悶，裡面細細碎碎的腳步過來，趴在門縫瞄，“客人找誰?家裡沒人！”張成哈哈大笑，這個倭國花瓶還在呢，明國話大有長進呀。

　　一把扯開銅鎖，院門打開，“玉姬，我四叔他們呢?”玉姬驚得小雞似的躲避，忽然瞪著大眼珠，滿嘴的鳥語亂叫，看樣子驚喜的不輕。

　　四叔四嬸都做工去了，小鼻涕家裡待不住，鑽門洞溜出去玩，張家院子夠大，就是大門太窄，貨車進不來，讓玉姬領阿茹娜她們進去，帶大車去巷底候文韜家，他爹以前駕車賣水，門樓子開的老大。

　　院門虛掩，院子樹蔭下一堆剛挖的青菜，幾隻麻雀驚飛，“猴子！老嬸！”張成沒見動靜，讓貨車進去，

　　堂屋裡間床上，一個黑瘦老頭撐著身子仰頭，老眼昏花的打量張成，“是傻缺啊，回來啦，小韜要晌午頭才回來。”

　　老頭說了幾句，躺在床上喘氣，屋子裡一股上年紀人都有的瘴氣，大熱天的，老頭還蓋著被子，眼睛直直的盯著一個懸掛的紙包，紙包用一根細麻繩吊在房梁上，在他頭頂眼前，輕輕地晃著。

　　“我地老叔喂，藥氣都讓你吸完了，你這是讓人罵猴子不孝呢。”張成無語，老頭為了掙家業，早年身子吃了大虧，一場大病徹底完了，聽說老頭那時候身體腫的胖員外似的。

　　候文韜他娘去硯秀家請過徐老頭，徐老頭把來回發作的水腫治下去了，說是虧了本元，要慢慢調，這就要命了，老頭眼看家業敗完，打死不吃藥，猴子要是弄藥回來，就尋死覓活。

　　老頭不鳥張成，張成苦笑出來，他打聽過老頭病情，就是慢性腎炎，在後世也是疑難雜症，能把人耗死，猴子他老娘也是病秧子，一活動就喘，臉上紅撲撲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氣色好，

都喘成肺心病了，　　病難治是一回事，關鍵老兩口寧死不吃藥，他內家煉氣有成，布氣療疾也需要配合，老叔倒是相信神神道道的玩意兒，關鍵是老頭不相信自己啊，這事還得慢慢來。

　　老齊讓新招的夥計給牲口解套，張成坐在樹蔭裡擇菜，思量在哪裡開鏢局才好，一個老婦人杵著鋤頭挽著菜籃子疑惑的進院。

　　“這不是阿缺麽，小韜說你送硯秀回去，老太醫還好吧?”張成過去接了菜籃子，“好，好，都好，老嬸兒快坐下歇會兒。”

　　“少爺！”小鼻涕在胡同裡大呼小叫，飛進院子，圍著張成團圈轉，這孩子被慣得上天，在張成袖子懷裡來回摸索，“少爺！我還以為狗蛋兒騙我呢，你真回來了！”大小一群泥娃子擠在院門口，你拉我扯，笑嘻嘻的看稀奇。

　　“你們去買冰水吧，喝壞肚子別怨我，把你候叔叫回來，知道他在哪麽?”張成給他一把銅錢，街上小販做的冷食花樣繁多，在冰裡面加水果果汁牛奶，和後世冰淇淋十分相似。

　　“孫猴子跳不出如來佛手心！”小鼻涕立馬把他扔開，一群屁孩嗷嗷叫，眨眼跑沒了影，

　　“小鼻涕他們說你回來我還不信！我日，你都黑成炭了！”沒讓張成久等，候文韜飛跑進院，當胸給了張成一拳，

　　“你弄啥呢?”張成喜不自禁，來回打量這貨，短衣草鞋，提個小包裹，猴子瞟了他娘一眼，鬼鬼祟祟拉開包裹一角，幾卷字畫，“幫宮裡兄弟做事。”

　　張成問了所裡上值的幾個兄弟近況，還是老樣子，猴子好奇拉他去胡同裡問話，張成撿不相乾的說了，“開鏢局！”候文韜越發鬧不明白，打破砂鍋問到底，張成瞎話編的都成故事大王了。

　　“晚上把幾個兄弟叫來聚聚，有日子沒見，怪想的，把你的好生意讓給別人，遲早事發，你跑得了麽，幫我打聽臨街的場地宅子，越大越好，咱兄弟們要大乾一場！”

　　張成把候文韜介紹給老齊他們認識，估計小鼻涕肯定去找四嬸，小孩跑得快，四嬸怕是快回來了，出院子去胡同口。

　　阿茹娜正在張成屋裡套倭女的話，小丫到處轉了一圈，太無趣，在幾個女人面前來回晃蕩，都沒人搭理，氣鼓鼓出來，猛然發現前院滿樹的小果子在等她，歡呼一聲爬了上去，摘了一個小心咬開嘗了，飛快的摘了起來。

　　張成看見棗樹上小丫頭，坐在石凳上叮囑她小心，仰頭看著滿樹的果實累累，青青繁茂，享受這少有的靜謐安樂，要是硯秀也在就好了，忽然冒出的念頭讓鬱鬱鎖眉。

　　張成伸手接住一顆青棗，小丫口袋塞滿也不下來，坐在樹杈上邊摘邊吃，不時扔下來一個，四嬸進門就看見坐在石凳上吃棗的張成，叫聲阿缺眼淚流了下來，拉著張成手，眼淚怎麽也擦不完，張成勸了半天才止住。

　　接了小丫下樹，“叫奶奶。”“少爺，這誰家的孩子?”四嬸又驚了，張成好一通解釋，四嬸抱著小丫心疼的叫心肝兒。

　　小鼻涕攥著銅板，回味著冰水美味進院，他不敢去東城找他爹，太遠，要是過去他爹非抽他不可，只見樹蔭下他娘腿上坐著一個小屁孩，小屁孩大口袋裡棗子成堆，小鼻涕頓時就怒了，這是我娘啊，棗子要換錢的啊，自己趨空才舍得偷吃一個嘗嘗，這小屁孩是誰?可恨！可恨！真真可恨！

　　四叔太陽落山才回來，天熱路遠，中午就不來回跑了，四叔吃苦人面相老，其實正當壯年，就比四嬸大幾歲而已，吃飯時候還在念叨，阿缺這孩子瘦是瘦了，個頭躥的喜人。

　　張成和猴子高虎沈良小王幾個夥伴坐在院裡胡扯，“四叔，東城貨場不要去了，鏢局一開人手肯定不夠。”

　　四叔應承下，阿缺出去一趟長大啦，知道掙家業求上進，四叔老懷頗慰，開鋪子好，標布京師賣的火啊，這生意能做，是得給他看著點，秀秀的事看來不用再想了，哎！多好的一對兒！

　　只是孩兒他娘說後院領回來幾個女娃子是怎回事?算了，阿缺都恁大了，自己知道好歹，老張家開枝散葉是好事，自己這些年總算沒有辜負老恩主，老恩主泉下有靈， 也該高興了。

　　小鼻涕晚上沒吃飯，中午吃的太多不餓，被後院一群女人拉著來回量尺寸，不知道是做皮坎肩好還是大氅好，油光水滑的皮毛摸著就舒服，那個小女娃子看著也順眼多了，一個小不點沒啥計較的，真想冬天快點來啊！

　　四個小夥伴聽張成分說鏢局是啥玩意，除了候文韜這個沒心肺的，心裡都是在打小鼓，都知道張成愛折騰，沒想到這回折騰的更大，夥伴重逢的歡喜勁很快壓了下去，試探著問了一些關節凶險處，見張成滿不在乎，只有隨他去。

　　候文韜想起一件事來，前不久他被叫到東司房問話，來了一群錦衣衛頭腦，好不嚇人，他還以為倒賣大內物件事發，誰知道就問了張成一些瑣事，他後來問過狗尿他們，好幾個人都被叫去問過，沒啥大不了的，弄的他好幾天提心吊膽，還以為張成出事了。

　　張成思索半天，“沒事，明兒個我去老世叔家看看，我從邊城帶回來一些貨物，你們去猴子家撿合適的挑。”幾個家夥頓時來勁，都嚷嚷著吃飽喝足了。

　　沒啥貨物，就一車上好的皮毛兵器，他弄了些上等遼東老參，準備明天去看老世叔，“十多車都是麽?”這兩年京師天冷的嚇人，皮貨價格大漲，沈良驚的大叫，一幫夥伴歡喜雀躍，“成哥兒，你發達了！”

　　張成樂呵呵，這些金珠寶貝才是英雄膽，勇者高人，都是裝出來的，送大夥出巷子散去，重逢的喜悅消退，張先知的憂慮複起，他告訴自己不可急躁，人生猶如負重前行，路漫漫其修遠兮，就怕時不我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