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曹操今再來

　　張成手中的刀割不下去，他近距離打量民軍陣容，除了一些花花綠綠的精銳，絕大多數都是瘦骨嶙峋，眼神迷茫的炮灰難民，朝廷解決不了問題，舉起屠刀，老子也來個十蕩十決?姬際可說這一股民軍有幾萬人，要是有人逼著這麽多亂民殺過來怎麽辦?

　　“公子看我這這隊伍雄壯否?”那首領咧嘴笑問，張成有些訝異，這首領四旬不到，敞著懷，面目平常，皺紋不少，胡子拉碴的，笑起來透著歷經世事的滄桑，丹鳳眼裡藏著狡黠，好似一點都不怕。

　　民軍首領見張成皺眉不語，瞅瞅脖子上寒刃，清清嗓子又道:“咳，那個，兄弟們把家夥什都放下，我說你們累不累啊?”一圈親信紛紛收家夥，喝叫諸軍不可妄動。

　　“曹將軍?曹大王?隊伍帶的不錯，能談談麽?”張成撤刀插在地上。

　　“能！肯定能！啥雞扒將軍大王的，鄉下人瞎叫，叫我老羅，羅汝才，公子高姓大名?你看我，嘴賤，沒別的意思，公子是高人啊，生平僅見！這神馬，嘖嘖！老羅我今兒個開眼了！”自稱羅汝才的首領像個鄉下常見的老油子，自來熟，眼角不時瞟向遠處，和張成攀談起來，神情親熱。

　　日頭爬上來，開始吐火，天太熱，羅汝才額頭上汗水滾滾，少年的四個醜惡手下駐馬一箭之地，刀弓在手，虎視眈眈，隨時等著撲上來。

　　張成瞅了一眼羅汝才頭頂的曹字大旗，“你們曹大王在城裡?看來我得和他聊聊，你說我和曹大王談得攏麽?”

　　“娘咧！怨我，先前懷慶府那邊有童謠，鄭台複鄭台，曹操今再來，鄉下人圖個吉利，我就弄了個曹字旗，江湖上把俺這個曹操綽號一下子就叫開了。

　　俺打小聽說書，也知道曹操是奸臣呀，你說這怎整?黃泥巴掉進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後悔也晚了，天太熱，要不公子去城裡坐會兒?”羅汝才一臉憋屈，小心試探，他真不敢妄動。

　　“原來是曹操羅大王當面！”張成眯眼冷哼，斬馬刀已經握在手裡，他想一刀宰了這廝，漢末民心喪亂之世，曹操就認為安天下是不可能的，取天下卻是大有可能，這廝野心不小啊！這不是和老子作對麽?

　　“公子欲殺我耶?老羅不服！俺老羅是啥樣人兄弟們都清楚，都是被逼的，盜亦有道，俺懂，清官一律不碰，打的就是貪官，俺老羅行走江湖，講的是道義！天理自在人心！”羅汝才汗出如漿，喝令圍上來的手下:“都不準動！公子不會殺俺！俺老羅也不做屈死鬼！”

　　張成服了這個人才，自己還真是不能殺他，這廝巴不得自己是曹操呢，都想稱王稱霸，為了應讖言，就以曹操為號，狡詐善變，曹操名號很配他，拍拍不老實的小黑，笑道:“走吧，讓我看看你的道義！”

　　曹操羅汝才聞言大喜，喝令班師回城，張成讓老蔣他們回去，蔣發見張成要去賊窩，苦勸不住，說什麽也要同去，讓三個沙匪探馬留在城外接應，張成由他去。

　　羅汝才與張成並轡而行，解釋道:“下面人說城北有好貨，這麽多人指靠我吃食，你看這整的，這趟得遇公子天神一般的人物，值了，緣分啊，老羅這輩子好的就是朋友，公子看不上老羅不打緊，有什麽吩咐，你說話。”

　　羅汝才一路大倒苦水，哀歎世道艱難，朝求升，暮求合，升鬥小民難過活，蒲州城很快就到了，那些流民隊伍各自回城外營地，張成隨羅汝才進城，

城門關閉，羅汝才朝張成豎起大拇指，“真豪傑！老羅佩服！公子隨我來！”　　張成不怕他玩花樣，羅汝才讓人散去，身邊就兩個親隨，帶張成來到一座宅邸，門戶敲開，開門仆人見著來人噗通就跪了，“跪個卵子，蔣知州呢?”羅汝才大大咧咧，下馬登堂入室。“蔣由拜見大王！”一個老文士匆忙上堂行禮，旁邊蔣發臉黑的鍋底似的。

　　“你這小州縣還不錯，我都打聽了，把你趕到這裡委屈你了，娘的，我是兔子尾巴長不了，遲早滾蛋，放心，我這位置還是你的，多有打擾，告辭不送！”

　　羅汝才昂首挺胸出來，見張成一直沒動聲色，又放下一些心思，看來這少年不是官面上人物，“走，公子，我殺的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霸老財，我是替天行道，劫富濟貧，不信我帶你溜達一圈。”

　　張成隨他轉了一圈，真的就像羅汝才所說，這廝並沒有害民，當然也不是像他自我吹噓的是個英雄好漢，張成按下殺人心思，聽這個喜朋好友的流氓大王海侃，他對這些所謂義軍很好奇。

　　還沒中午，酒菜已經上齊，幾個首領相陪，州衙花廳開宴，張成滴酒不沾，飯菜不動，蔣發拎槍守在廳外，這讓老羅大為喪氣。

　　“心意我領了，這回能認識羅首領我已經知足，你這個人確實有趣。”既然用不著大動乾戈，張成也不會再得罪他，天下時局至此，夫複何言?

　　羅汝才眼睛亮了，“哈哈，咱們可是朋友?”“算是吧。”張成笑道，“我知道公子是高人哩，那麽多財貨從西北過來，我一聽說就知道來頭不簡單，帶足了人手不敢托大，沒想到，不提也罷，沒人看得起俺們這些窮漢啊，公子自便，我幹了！”

　　羅汝才抹一把胡子上酒漬，唏噓不已，指著一班陪酒的屬下，“你問問牛娃他們，咱們圖的啥，真的活不下去啊，只是求個溫飽，誰曾想到，俺老羅也有今天！”陪酒的頭目們都是謙虛中透著自得意滿，嘿嘿的笑，“還不是托羅大哥的福，光憑俺們可不中！”

　　羅汝才似乎喝大了，瞪著丹鳳眼環視花廳琳琅滿目的擺設，搖頭感歎，一把將旁邊倒酒的小娘拽過來，“這是我第四十三個婆娘，等會去哥哥那裡，隨便挑，相中的帶回去刷鍋洗碗暖炕頭，哥哥不知道你喜歡啥子，聽兄弟說的是京城官話，這準備去哪?千萬別多想，我隨口問問。“

　　“我京師開鏢局的，東風鏢局，開張不久，北地有些路子，販些馬匹南下，你們闖王不是派人去北邊買馬麽?他買的馬就是我的，北邊綠林頭子叫白駱駝，劫了我的馬轉給你們。

　　不過我也不吃虧，販馬就是換銀子唄，我連本帶利，還有他的項上人頭，一塊拿回來了，這買賣劃算的很，可憐顧炎那幫闖王手下被人坑了都不知道，關在賊窩等死，我這人恩怨分明，看他們可憐，送他們幾匹馬，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了。”

　　張成淡淡言語，羅汝才眼睛越瞪越大，咽口唾沫，“原來如此，老馬，咳，高大哥和我最是親近，統領七十二路天罡，他這人脾氣最好，只是手下們不是善茬，都是苦哈哈，稍微得勢就鬥，我不愛這些，我單獨作戰。

　　你不知道，哥哥不怕你笑話，當年俺連個媳婦都討不上，如今不同了，大老爺享受的哥哥也照樣，享受夠了死了也不屈！”說著仰頭又幹了。

　　七十二路天罡?張成路上聽說紫金梁大王的三十六路地煞，看來都是水泊梁山的英雄好漢啊，可惜正義的農民起義到最後都要變質，封建奴隸社會的命運輪回，誰也改變不了，大明腹心都鬧翻天了， 野豬皮只怕要樂死！

　　眼前這些烏合之眾，能夠自保就算不錯了，聚到一起就是為了打家劫舍，沒有別的目的，劫富濟貧，替天行道也只能當個口號喊喊，看這廝和他手下打扮的好不奢侈，和窮人乍富的暴發戶一個模樣，嬌妻美妾成群，做個這樣的流賊死了確實不冤，只是錯的是他們麽?

　　張成沒了興趣，起身告辭，羅汝才禮物送不出去，隻好送他出城，又問:“兄弟真的當我是朋友?”張成看著城外亂七八糟的流民營地，憋了半天，“我交朋友只看為人行事，無論貧富貴賤，人在做天在看，善惡終有報，隻爭遲與早，希望他日相見，能叫你一聲羅大哥。”

　　一行五人打馬遠去，羅汝才搓著胸口老泥，在指頭肚上揉捏個藥丸出來，半天不語，旁邊小將怒道:“他以為他是誰！叔，為啥不叫俺動手?！”

　　“東風鏢局，新鮮，大家都是求財，沒必要打打殺殺。”羅汝才一副和氣面孔，“那他怎不要送他的財貨?他看不起咱們，怎會幫咱做事?”小將不解。

　　“長生也知道動腦子了，我放過他，他好意思拿?幾百匹戰馬啊！打眼皮子下面溜走我也舍不得，一回吃撐住能管你一輩子?細水長流才是長久之計，記住，朋友多了路好走。

　　老馬賊派顧茂才去北邊買馬，你乾哥來信說過，沒想到真的能成，這黑小子邪門，他不是京師的麽，派人去你乾哥那邊問問，到底怎回事，叫他想法去京師探探路，老馬賊能從他手裡買馬，我也能，賊他娘！大夥回去合計合計，去哪邊就食，這裡不能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