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海東青

　　小王子慶格爾泰呼嘯縱馬，挽弓射雕，只聽得“嘣！嘣！嘣！”弦如霹靂連發，無影箭去無影蹤，幾隻大雕已經淡如墨點，沒入黛色大山。

　　小夥調轉馬頭，垂頭喪氣，嘰嘰歪歪的大概是埋怨張英雄也不展示箭法，在看他笑話，眼神頗有怨色，張成笑顏以對，隻當沒聽見，反正也聽不懂嘛，神箭豈能輕現世間，以待屠龍耳！

　　那兩個跟隨又來勸阻小主回去，爾泰大怒，調轉馬頭，朝遠處山崖打馬狂奔，二人焦急大叫，慌忙跟了上去，張成看看日頭，還早著呢，甩手將小丫攬在後背。

　　小丫一路早就玩的慣熟，抱著他脖子就往肩頭爬，騎在張成脖子上就“飛飛飛！”的歡叫起來，張成還想她喝點酒睡呢，不想她更來勁了，拍馬奔馳狂飆，放開馬韁，迎風展臂也跟著嗷嗷叫了起來。

　　山勢愈發陡峭，全是岩石，馬匹再也無法上去，這裡是一處山豁子，稍微平展，有巨木搭建的峨博，上面纏有絲絹帶子，地上還有火燒的痕跡，一些未化完的動物骨骼，張成四面瞭望，草原風光無限，天地都在心中，

　　張成在這邊無限意銀，那邊爾泰把馬韁纏在石頭上，還要往上登爬，卻被兩個族人死死抱住，苦勸不已，張成大是不解，面前幾乎是絕壁天險，小夥怎啦，吃飽撐著沒事乾，要攀岩登頂挑戰自我?

　　“尊敬的客人，請你幫著勸勸慶格爾泰吧，沒人能上神山，那是山神的神座，他會死的！”抱著爾泰一個族人突然用官話向張成大聲求助。

　　我操！這廝看著憨憨厚厚，隱藏的好深，幸虧哥一生磊落坦蕩蕩，謙謙君子兩袖風，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麻辣隔壁的，君子要慎獨啊！孔老二他們誠，不欺我，“原來這裡是祭祀山神之處，他要幹嘛?”張成問他。

　　“台吉汗的神鷹白玉霜死了，雷霆大怒，派鷹使到各部索貢，科爾沁部上報神山有碧眼金雕出沒，鷹使每年春季來我部，沒有金雕就要勒索財物，強行征繳人畜，這兩年我們的勇士都葬身在此，連寶音公主都······”

　　那個奈曼勇士似乎對公主愛戀頗深，也不知道公主怎了，悲傷的連小主也顧不上了，搞得張成心裡癢癢，捉急的慌，特麽最恨太監了！過去捏了一把慶格爾泰的肩頸大筋，爾泰渾身稀軟，老老實實的趴在抱著他的勇士身下，只剩下哭叫的份。

　　“真是個好小夥啊，我還以為你沒個毬事兒，也學著鳥蜘蛛瞎雞扒亂爬哩！特麽野豬皮真是幸福，為個享樂消遣的玩物畜生，大夥都搶著上供，你們惹不起還躲不起麽?腦袋讓驢踢了！”張成站著說話不腰疼，數落起來。

　　他不知道李時珍大大說過，雕出遼東，最俊者謂之海東青！海東青發音和野豬皮族名滿州發音等同，是其族最高圖騰，有萬鷹之神，神的使者之稱，一個刑徒要是捉到一隻海東青獻給奴酋，則可免一切死罪，可見其何等珍貴。

　　其實他也知道鷹隼好，至於好在何處，他一個八輩子土鱉屁民的貨色，如何能懂得台吉汗的品味，只會嘴上牢騒，就像他明知道野豬在他族被視為勇猛的象征，是永不退縮的戰士，用野豬皮給男娃娃起名，和我族用虎豹起名一樣，他還是要過過嘴癮的，他族之英雄就是我族之寇仇嘛，報覆國之仇要從嘴上抓起！

　　翻譯小夥說山神崖南面向陽處有金雕巢穴，此時正是金雕繁殖季節，碧眼金雕?！很牛的樣子，

張成看看猶如斷刃矗立的山崖絕壁，吃飽撐著沒事乾，攀岩登頂之心大起，解了腰帶將小丫纏在背後，也不管那仨貨，登踩亂石，爬到崖下，打量一會，手腳並用，攀登高峰。　　三個奈曼勇士下巴都掉在山石上摔碎了，看著那個少年蜘蛛似的，在石縫凸凹處，翻轉倒掛，騰挪上升，如履平地，頃刻間就到了崖壁半腰，閃晃一下，消失在眼前。

　　張成轉道崖壁朝陽面，一個略微凹陷的石窠，兩隻母雞大小，灰灰麻麻的鷹雛，見到入侵者，撲閃幼翅，驚慌退避，“還金雕呢，這麽難看！飛鴻，幫不幫他們?”他有點拿不定主意，想到自己捉的大雕被野豬皮拿去做玩物，真心不痛快。

　　“吃！吃！”小丫趴在他肩頭看的清楚，兩隻鷹雛在她眼裡就是美味佳肴，“就知道吃！”張成上覷，崖頂已然不遠，一口氣爬了上去，山高我為峰，呼吸宇宙，吐納風雲，真是讓人心生壯志豪情，天地間仿佛唯我一人，讓人直欲乘風歸去，這才是頂峰！

　　會當凌絕頂，手握日月能盤旋啊，“自由！”“飛飛飛！”張成仰天長嘯，不知道怎地，一上高處就有縱身一躍，像鳥一樣自由翱翔的念頭，小丫也在給他加油，可能是他這個沒有信仰的家夥私闖禁地，山神要詛咒他來個信仰之躍。

　　張成欣賞如畫江山，風吹衣衫，胸襟大開，涼快快，坦蕩蕩，王霸之氣蹭蹭看漲，情操陶冶罷，老實的背著小丫下去。

　　“哪來的金雕?雕毛都沒一根，天不早了，走吧！”那個會大明官話的勇士不信，“尊敬的客人，也許還沒有下蛋，過幾天一定會有！”張成毫不理會，牽馬下山，那勇士對著不明所以的爾泰一通嘰咕，爾泰連連點頭，看著張成的背影，眼神熱切滾燙。

　　張成回頭看看，不知道被人惦記上了，還沒下山就遇見一隊奈曼族勇士迎來，見著小主爾泰沒做傻事，歡喜不已，路上天就黑了，張成順帶在水泡子裡洗了個澡，小丫很有游水的天賦，也不嫌冷，撲騰的歡實。

　　張成怕她著涼，胡亂擦擦趕緊把她包裹起來，爾泰諸人硬是等著張成洗刷乾淨才一塊走，還讓會說官話的憨厚小夥告訴他，今晚頭人大宴遠來貴客，爾泰小主也要和勇士們給張英雄接風呢。

　　星空穹廬之下，頭人大帳之內，羊羔美酒，載歌載舞，奈曼部汗王袞楚克與台吉汗鷹使，敖漢部的老友，明國大商靳老爺，以及部落老人，歡聲笑語，相互祝福，友誼綿長。

　　帳外更是熱鬧歡慶，一堆堆露天篝火映照天際，火光下都是歡快的笑臉，美酒飄香，讚歌飛揚，張成讓那個明國婦人照看小丫安睡，坐在火堆旁，被爾泰領著一群勇士輪番勸酒。

　　一個酒囊十來個漢子對嘴吹，張成硬著頭皮不時地往嘴裡灌，借著尿急到處找小黑，呼哨打的臉腫，也毫無動靜，心裡哇涼哇涼的。

　　遠處歡慶的人群中，那個經常跟著靳老爺的雙槍客，還有商隊夥計們，圍著篝火吃喝正酣，“這個老狐狸！”張成懊惱不已。

　　悶上心頭，不覺就喝多了，這一堆勇士太熱情，圈子呼啦一下敞開，兩個勇士酒意上湧，上身剝的精赤，奔放豪勇的蒙古漢子要較力摔跤了。

　　盤旋跳踉間，雙手抓握，擰摔背跌，草屑紛飛，汗珠拋灑，人們都圍聚過來，以幾堆篝火為中心，歡呼喝彩之聲此起彼伏。

　　敖漢部的勇士也輪番上陣，奈曼部幾個勇士很快就敗下陣來，爾泰喝的不少，推開眾人，要上場為奈曼族奪回榮譽，被旁邊翻譯小夥又是攔腰抱住。

　　“拔都！拔都！”敖漢部得勝的勇士被高高舉起，讚美的呼聲震耳欲聾，翻譯小夥氣哼哼的發酸道:“若不是巴特爾犧牲在山神崖，他算什麽！”

　　兩個一身大明錦袍的鼠尾漢子越眾而出，一個撇斜著眼睛嘲笑道:“你們很厲害麽?怎麽不和明國的勇士比劃比劃?”

　　人群很快靜了下來，都知道這是台吉汗鷹使的隨從，蒙古被大明羈縻在草原，後金卻把大明打的滿地找牙，這話分明是瞧不起長生天的子孫，大蒙古的勇士，眾人都是敢怒不敢言，歡樂的氣氛突然一掃而空。

　　靳老爺手下一幫夥計就在旁邊，一個老掌鞭的朝身旁人使眼色，悄悄往人群裡退，鼠尾漢子豈會放過樂子，用漢話叫道:“兩腳羊跑了！明國人嚇跑了！哈哈哈哈！”看著一群被嚇跑的明國人，志得意滿，與同夥相視大笑。

　　兩腳羊三字張成聽得清楚，滿腦子都是血腥念頭，我大明的顏面早被奴酋打落一地，逞一時血氣也於事無補，他雖醉酒，卻也知道這裡不是鬧事之處，腦袋昏漲著要回去休息。

　　暈暈乎乎的被人扶著回帳，到處不見小丫，似乎走錯了氈帳，對那翻譯小夥叫道:“錯了，走錯地方了。”翻譯小夥笑道:“錯不了，張英雄，小娃娃沒事，你跑過去不是害特木爾大哥麽，他好不容易今晚不用巡守，我看出來諾敏額格其很喜歡你，明天再說，今晚不行，張英雄放心！”

　　“那你去把孩子抱過來！不行！我去！”諾敏就是被搶來的明國婦人，真是受不了騒韃子，張成舌頭都喝大了，要去找小丫，“我去我去！”翻譯小夥扶著張成坐下，連聲應承，又倒了酸奶出去。

　　風吹燭影動，一個大美人閃身進帳，兜帽大氅，女子看著發傻的張成微笑，拉下兜帽，襝衽施禮，烏發盤髻插簪，玉面如畫，大明交領束腰襖裙，文靜和煦嫵媚，張成眼睛瞪得溜圓，他知道美人不是我大明人，只是被人喚作明妃而已。

　　他印象太深了，原價一千大銀，現在只要八八八，美人難道也要向哥推銷，嗯，贈送佛心樽?沒道理啊！他真的暈乎著呢，美人踏月而來，一時間讓他腦袋轉不過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