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戰雲中

　　下城樓，張成一把拉住那個把總，“兄弟，幫幫忙，遇見巡城的好不囉嗦。”那把總很夠意思，叫個翻檢韃子屍體的兵卒送他，張成歡喜道:“好兄弟，韃子退了我請你喝酒。”

　　“你出城了?”秦大郎看著十幾匹上好的戰馬停在鋪前，想不明白張成如何弄到手的，張成得意，偏不告訴他，讓他把馬送到貨場，思量著待會是不是再去幹他一票，那些頭腦們是不會在城頭停留太久的。

　　可惜沒有恁多便宜可撿，中午時候韃子大軍兵臨城下，秦大郎也跟著去了，人上一萬無邊無沿，鐵騎錚錚，角鼓爭鳴，黑雲壓城城欲摧，張成後背發涼，自己要是傻兮兮撞進去，不被射成刺蝟，就要被人海淹沒。

　　巡撫大人來了，大人正在交代一個信使:······先日後金前來，他們逃往何處去，彼時為何不來要賞?如今並無建虜，為何不守約定，市賞之事已經上報聖上，很快就會批複，無須刀兵相見，市易我可以做主······

　　張成不明白沈巡撫為何如此窩囊，也不知道野豬皮啥時候來過，蒙古韃子殺氣騰騰，大費周章跑來要賞賜，你不想給，那也得打疼他才有的談啊?

　　那使者吊下城去，很快韃子使者就來了，張成湊到跟前聽得清楚，韃子使者回稱:······後金來時我們兵馬還在漠北，如今就叫女真過來，也不要你們朝廷的賞物，我們正要與他廝殺······

　　眼前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似的，韃子一副與大明要打要殺的樣子，大明還在給人家嘰嘰歪歪擺事實講道理，好像都是是因為一直不露頭的野豬皮，張成依舊弄不明白，一時也打不起來，害怕小丫被城頭大風吹著涼，與秦大郎回柳條街。

　　吃罷晚飯時候，畫角戰鼓連天響起，滿城皆聞，一直到黑夜降臨，依舊不停，張成擔心夜裡交戰，抱小丫哄她入睡，丫頭哪裡有睡意，大眼咕嚕嚕的轉。

　　張成好笑，她也聽見擂鼓聲了，巴著自己待會兒帶她去呢，指頭揉著她耳後高骨旁的安眠穴，渡了一絲內氣過去，小丫終於撐不住，大眼眨巴起來，砸著小嘴睡了過去。

　　大概子時，城頭喊殺聲大起，張成睜眼起身，“大郎，我們是漢家子孫······”秦大郎雙手籠袖歪斜在椅子上，撇著嘴道:“得了吧。”抓起關山刀子起身出門，瑪德，老子還準備感化感化這廝呢，好生無趣，二人也不騎馬，快步趕去東城。

　　城頭廝殺正酣，城外星火滿原，韃子從攻陷的迎恩、滅胡二堡取材造梯，棄了戰馬輪番攻城，似乎鐵心要拿下雲中。

　　張成二人趕到時，韃子攻勢已緩，很快就潮水一般退走，麻總兵哈哈大笑，“萬勝！萬勝！”明軍歡呼大起，沿著邊牆很快蔓延開來，呼聲震天！

　　韃子只是強攻一門，雲中堅城重堡，攻城又是技術活，城頭兵力足夠，打退敵人並不困難，麻大人可能很久沒有開過葷了，抹著刀上血跡，興致高昂，與張成大聲說話。

　　末了還拍拍張成二人，到處巡視打氣，韃子歇息片刻，又一波攻勢上來，張成躍躍欲試，來回奔跑，一個也沒有撈著，敵人很快又撤了。

　　不知什麽時候，城頭上忽然有人大叫，“城中起火了！”張成從牆根站起，瞬間睜大雙眼，城中幾處火光衝天，照的夜空發亮，麻大人暴跳如雷，大聲呼喝傳令，張成一直注意柳條街方向，幸喜一直沒有動靜。

　　親隨耿傑帶人打馬直奔城中查探，

兩隊把總帶人沿東門大街埋伏起來，大夥都明白，城中必定潛有奸細，東門決不容失。　　城外戰鼓猶如暴雨驟至，箭如飛蝗，韃子喊殺震天，又攻了上來，麻大人給張成和大郎弄了個頭盔，張成看過，順手扣在守垛口的兄弟頭上，也就是個安慰罷了，遇見專朝腦袋射來的箭矢根本沒有防禦力。

　　耿傑飛奔上城，滿身是血，麻大人拉他進城樓裡面，耿傑大喘氣，急道:“助守西門的嶽守備被手下殺死了，他帶進城的幾隊人馬嘩變，正在搶門，城外有潛藏的韃子突然攻城，西門大亂，李參將快頂不住了！兄弟們已去諸門報信，大人！”

　　“城中如何?來人！來人！劉大洪！劉參將！”麻大人顧不得許多，出來大叫，“標下在！”一個頂盔貫甲的參將飛奔而來，“火速去西門！那裡交給你了，守不住不要來見我！”

　　劉參將領命，帶了兩個百人隊打馬而去，形勢急轉直下，張成焦急起來，也不招呼在城頭拉箭正歡的秦大郎，提氣狂奔西城，路上遇見一片著火處，都是木質建築，火借風勢，已經蔓延成一片火海，百姓哭天搶地，幾個巡城士卒眼睜睜看著沒辦法。

　　西門大街口被兵卒堵滿，外面的進不去，裡面城門樓上下殺聲震天，有與韃子殺的，有與自己人殺的，亂成一片，滿眼都是不分敵我的廝殺混戰。

　　兵凶勢危，張成站在十字街口的房頂，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飛身跳下樓簷，正待搶上對面房頂去城門，一支暗箭直奔他後心而來，張成閃身，冷箭咄的一聲釘在對面門窗。

　　張成殺心大起，破門而入，一把捏碎正往裡門鑽的那廝後頸，那廝百姓打扮，用的是隻手弩，張成不願糾纏，出來飛身上房，覷準一個帶頭向城門守軍砍殺的明軍將官，飛身而下。

　　帶頭強攻門洞的千總大概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被張成凌空一腳挑飛，落地之前就死透了，張成內氣沉降，丹田火起，肩扛肘擊，踢拉拽挑，迎著奪門的明軍撞了進去。

　　此時不是留情的時候，張成隨手奪過殺來的兵器，沒有絲毫章法，全靠身法躲閃迅捷，灌足氣力，槍挑刀劈，一時之間，前後左右，斷肢拋灑，血肉亂飆，嘶嚎慘叫之聲此起彼伏。

　　好似鯨魚躍浪穿波，一支千人隊被他砍瓜切菜似的從中間殺透，搶門的叛軍失去首領指揮，瞬間就大亂起來，城門守軍壓力大減。

　　張成面前出現混戰的明軍， 他分辨不清敵我，轉身又殺了回去，也不知是麽時候，再看左右，空蕩蕩一片，滿地殘屍，沒死的還在哭叫，已經沒有人再敢來找他送死了。

　　他清醒過來，手腳酸麻遲滯，有些後怕，自己定力不夠，一時怒氣勃發，揮霍氣力，若是真的上了戰陣，又能殺多少敵人，自己終究是個凡人，不計後果只有一個死字，殺人只是達成目的手段，萬萬不能被殺戮場迷了心智。

　　叛軍已成被圍之勢，分做幾股與街口的明軍混戰，城門洞口一隊守軍挺槍列陣，癡呆的看著站在一地死屍中央，幫他們殺退叛軍的那個人。

　　城樓上兀自在激戰，東門趕來的劉參將被堵在石階之上，地方太過逼仄，一隊韃子似乎搶得一段城牆，一心想要奪門，與劉守備來人在城門樓道裡狹路相逢，一個上不去，一個下不來，都在用人命往裡面填，死屍不停地從樓道拋下來，殺成了一個血肉磨坊。

　　雖然激戰正酣，張成還是松了口氣，形勢對明軍有利，韃子靠的就是有叛軍接應，兩下合擊，出其不意的奪門入城，如今叛軍被創，城頭上六門相連，援軍互動，張成白天已見韃子攻城的法子，根本沒有什麽工具，只要堵住城頭被韃子趁亂撕開的口子，雲中無憂。

　　一場砍殺，體力下降的厲害，不過渾身氣脈愈發暢旺，呼吸之間，五心四稍，周身毛竅都在歡呼雀躍，張成不敢再揮霍氣力，斂氣歸元，扔掉手中破刀片子，又去屍堆裡翻檢一把大刀，突然寒毛炸起，張成猛地直身，火光裡，一個人影大鳥一般從城頭上飛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