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人在路上

　　張成帶著手下扎進茫茫夜色，星星點燈，其實比白天更適合趕路，夜行的狼群似乎聞到血腥，望月長嚎，張成將屍體從備用馬匹上推下，回饋大自然，沒毛病。

　　幾天后三人再次來到奈曼部，張成報了爾泰他爹平安，老實不客氣，讓爾泰準備乾糧，匆匆而去，半路上就遇見巴林部的牧民，大車載滿家當，趕著牲畜西遷。

　　“大人，他們不說，都是一些老弱，部落可能要打仗，喀爾喀五部盟主卓裡克圖被野豬皮殺了，巴林部老汗色特爾是個出名的猛人，恐怕要復仇啊，只是聽說喀爾喀早就殘了，不知他哪來的人馬?”步悠然跑回來稟報。

　　“走吧。”張成隻想趕緊找到那個大護法，確定小丫下落，哪裡管得了那麽多，後半夜在路上被一群蒙古哨兵發現，張成沒有反抗，被帶到部落裡看押起來。

　　“是扎魯特部的，加上巴林部，喀爾喀五大營也就這兩個殘部了，阿茹娜就是他們的王妃。”步悠然與那兩個看守的勇士攀談，給張成小聲嘀咕。

　　張成耐心等到天亮，讓步悠然嚷嚷，要見內齊汗，要見紅帽大喇嘛，果然有效，三人很快被帶到王帳，內齊汗是個白淨的胖子，正值壯年，面帶驕橫，似有怒色。

　　“就說奈曼部的寶音公主派咱們來的，找護法大喇嘛去歸化城見額哲小王子。”張成胡扯，步悠然翻譯，這位大汗冷冷的回了一句，三人就被趕出大帳。

　　“大人，看來人不在這裡，這些鳥汗都是信的黃教，和紅教不對付，那禿驢應該在巴林部，可是人家老窩都搬了，我怕等咱們趕去也是······”步悠然一臉愁苦，這趟差事把他給跑散架了，又不敢訴苦。

　　張成要的就是消息，又擔心那禿驢可能回返，心裡真是來回煎熬，去問押他們過來的人要馬匹，人家扭頭不搭理，再問刀子都拔出來了。

　　張成憋著一肚子火，笑呵呵的就走，迎著部落外圍巡守的勇士就過去了，一個縱躍擒拿，馬上勇士咕咚一聲栽下馬來，旁邊那個跟著飛了出去，張成又迎著遠處趕來的一隊人馬過去。

　　洪七步悠然趕緊搜撿兵器，上馬緊緊跟上，那一隊人馬頃刻就被張成打翻一地，三人搶了馬匹飛奔而逃，後面號角嗚嗚的響起，扎魯特部的勇士哇哇大叫，紛紛追了上來。

　　步悠然隻手控馬，奔騰如風，馬上還橫臥一個扎魯特部的什長，步悠然手中的尖刀就在勇士襠下來回比劃，嘴裡不停喝問，人生要活在當下，這是一個普世道理，扎魯特部的勇士也懂，連珠炮的把知道的都說了，被步悠然一把推了下去。

　　“大人，這廝說巴林部使詐，老弱西遷去投林丹汗，其余人馬說是去漠北投外喀爾喀，其實是被紅帽喇嘛攛掇，科爾沁報仇去了，扎魯特部害怕引來女真報復，已經派了人偷偷去科爾沁報信。”步悠然回顧後面追兵，打馬趕上張成，大聲回報。

　　三人趕到巴林部駐地，惟余莽莽，扎魯特部的二十多個勇士依舊緊追不舍，“科爾沁在哪邊?去科爾沁！”張成憤恨怒吼，今回把幾世欠的騎馬債都還了，屁股大腿磨得起泡，依舊馬不停蹄。

　　小丫本就是個不幸的孩子，還沒有安生幾天，自己就把她弄丟了，這個無辜的孩子又要孤獨一人面臨危險的世界，他不敢多想，不敢去想，心裡唯有一個找到她的念頭，只有不停地奔走，才會減輕他心裡的愧疚。

　　不知日落夜深，

不知一直奔跑了多久，“把剩下的食物都吃了，來人了。”張成嚼著棉花草渣似的牛肉干，揮手叫手下放緩馬速，步悠然是個精細的好小夥，奪馬時候兵器食物都搜撿了起來，讓張成這個馬大哈省了不少心。　　三個人披頭散發，餓死鬼似的狼吞虎咽，後頭二十來個的吊靴鬼不知情況，加速包圍上來，張成急於趕路，一直沒有心情搭理他們，這些貨們不知道左右緩坡下埋伏的有人，跟著一頭扎進了包圍圈。

　　前面地平線起初只有幾個晃動的黑點，慢慢變大，四五個蒙古騎士迎面而來，號角短促的響了一聲，左右兩側馬蹄聲突起，扎魯特部的勇士聞聲已經晚了，前後左右被人包抄，人不多，也就比他們多了一隊十來個人。

　　“就說咱們是去奈曼部買藥材的商人，與科爾沁有仇，聽到扎魯特部派人去科爾沁報信坑害巴林部的勇士，特來報信，被追殺至此。”張成打馬小跑，對步悠然交代。

　　步悠然灌了一口水，抹抹著嘴，硬著頭皮下馬，雙手揮舞，熱淚盈眶的迎上那五個騎士，繪聲繪色的與帶頭騎士分說情況。

　　步悠然這個黑小子很給力，那幾個騎士明顯是相信了，打馬過來，拿著三人備馬上的弓刀看視，步悠然指著扎魯特勇士大叫大罵，義憤填膺。

　　“扎魯特部的內齊鳥汗是個孬種，他不幫著自家人還去通風報信，報信的早就被這些探馬捉住了！”步悠然給張成擠眼，神情松快不少。

　　巴林部已經完成包圍，領隊的首領正在大聲叱問，指責扎魯特部的不義，可憐見的，這些人只是奉命擒拿三個明國賊人，不想撞上巴林部探馬，大家還沒有逼到刀兵相見的地步，打殺下來都落不著好，只有大聲辯解。

　　巴林部已經是風雨飄搖，此次汗王長途奔襲科爾沁，就是孤注一擲，帶隊的頭領豈敢有任何大意，突然一聲呼喝，打馬殺向圍成一團的扎魯特勇士，四周呈圓形包圍的手下跟著變陣，快馬奔殺途中化作兩個縱隊，左臂圓盾，右手彎刀，嗬嗬大叫，衝殺而上。

　　扎魯特勇士們隻來得及射了一箭，巴林部已經殺到眼前，頃刻間血肉橫飛，慘叫迭起，張成對這些草原部族紛爭大致已經了解，整個西北塞外看似紛亂一團，其實和平常鄉村氏族之間的爭鬥沒啥區別，都是自家人，為了田地水源，雞毛蒜皮的事情就要合家上陣，爭得頭破血流，結成世仇也不罷休。

　　張成打馬衝了上去，這些人自相殘殺，到頭來只會白白便宜了野豬皮，他估計巴林部得勝轉過頭來還要對付自己，乾脆直接上去殺雞駭猴，立立威。

　　效果很顯著，圍著扎魯特勇士砍殺的巴林勇士目瞪口呆，那個明國年輕人突然幫忙殺了過來，在扎魯特馬隊裡穿插來回，扎魯特勇士像是毫無還手之力的小兒，被他扔了一地。

　　帶隊首領喝令將敵人捆了，部族人手不足，這都是壯丁，就算不願加入也能交換物資，步悠然帶著洪七也來幫忙捆人，被那個首領拉著問東問西，顯然對張成三人刮目相看，眾人很快收拾上路，步悠然幫著人家押俘虜套近乎，抽空來張成旁邊把打聽的情報說給他。

　　“那禿驢也跟去科爾沁了，莫日根，就是那個頭目說的，他說東家你和那個禿驢一樣厲害，就是他，跑不了！他們這是偷襲，沒有老幼婦人，我問了幾個，狗日的都笑話我呢，這些人都是部落王帳的死士，專門監視後路的，不知道他們先頭部隊動手沒有，也不知道他們多少人，實在不敢問啊，東家你看······”

　　“運氣不好可能真要趕上一場大戰，你和洪七湊空子先回去吧，保命要緊，這趟真要感謝二位兄弟。”張成說的是心裡話，這趟沒有步悠然，他真是要抓瞎。

　　步悠然沒回話，也看不出臉色，他太黑了，洪七一張凹臉這些日子曬得也是通紅，凸眼睛瞪得要掉出來，“我不走，大人你看不起我洪七！”

　　張成左右張望，一直教這廝不要胡叫大人，人多眼雜的，萬一再冒出個貌似忠厚，深諳多國語言的人才豈不是壞菜，真是沒事找事，“隨你，都記住啥也別管，保命要緊。”

　　遇見莫日根這隊人馬的第三天夜裡，幾個探馬騎手從暗夜中奔出，和眾人接上頭，一群漢子抑製不住的低聲歡呼，張成看看兩個手下，都是松了口氣的德行，看來巴林部的汗王色特爾已經成功復仇，這是要回返了。

　　後半夜時候，遇上大隊回返的人馬，小隊騎兵探路，車馬在後，暗夜裡幾乎不見火光，也不知有多少人，莫日根這隊人馬原地不動，等待殿後，一個王帳侍衛過來問詢，帶著莫日根去見大汗。

　　莫日根很快回來，帶張成三人快馬去見色特爾汗王，一輛駟馬帳車停在暗夜的草原上，有全幅盔甲的勇士護衛在惻， 旁邊的騎兵隊伍依舊馬不停蹄，被虜獲的大批牧民，牲畜物資，夾在馬隊中，不時有喝罵鞭打的聲音傳來。

　　帳車幕簾拉起，燈火明亮，一個青黑頭皮的喇嘛平靜的看向張成，旁邊一個皺紋斑駁的老者開口用明國話問道:“年輕人，是你幫了莫日根?”

　　張成看了那個喇嘛一眼，很普通，五官端正，濃眉大耳，四旬左右，帳車內空闊，只有兩個人，張成深吸口氣，笑道:“只是湊巧，家中老人跑邊販貨，在科爾沁出過事，後來就不敢去那邊了，今次去奈曼部收藥材，汗王卻去了歸化城，小王子慶格爾泰與我頗熟，介紹我去扎魯特和貴部看看，

　　我從敖漢部去到扎魯特，不想無意中聽到他們派人去科爾沁報信，說是貴部要去攻打，科爾沁與我有血仇，我恨不得要他灰飛煙滅，當即就帶著隨從趕來報信，不想被他們發覺，一路追殺，這才遇到莫日根大哥，大汗，能看到你得勝歸來，我心願已了，不敢誤了大汗正事，小子告退。”

　　“很好，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族的貴客，歡迎你來我部族市易，你且去吧。”老汗盤坐不動，微笑點頭，他聽說三個明國人幫了莫日根，身手厲害，歇歇腳順便讓人帶來看看，一個小娃娃，兩個隨從，也就如此罷了，此時不是分心之際，沙爾大喇嘛的大護法願意幫助說項，早些和林丹汗達成協議，盡快西遷才是正事。

　　張成三人退到一邊，帳車幕簾打下，眾護衛隨侍起行，張成看著帳車沒入黑暗，對兩個手下冷冰冰說道:“你們幫不上忙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