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東風異日必大興

　　“有眉目了。”張成一笑起身，茶攤那群武把式派人過來了，萬雲鵬，老熟人，這是要談判啊，“洪七，不可無禮，這是萬大俠！”拉開凸眼瞪目，擋住來人的洪七，拱手做禮:“萬大俠！快請坐。”

　　老萬不坐，背手撂話，“廢話不說，你是京師子弟，規矩你懂，沙老爺子發話了，想聽聽你怎想的，江湖謀生，和氣生財，你想硬來，須知大夥也不是吃素的！”

　　“萬大哥，你可別見外，聽說你在駱駝胡家倉舍做事，老胡和我啥關系，你會不知道麽?問問老莫，今兒個三晉會館沒來人吧，他們為啥不來?我還有大買賣要和這些商幫談，我不想直接從他們身上下手，吃武行的飯，就走武行的規矩，我懂。

　　我年輕，剛入門，手忙腳亂的，擺擂台是被逼的，我不會奪大夥飯碗，還要請大夥幫忙呢，撿日不如撞日，今晚天香樓，我給大夥賠罪，請沙老爺子一定賞臉。”和平談判是打出來的，張成已經達到目的，當即表明態度，借機下台。

　　老萬是荊襄九郡人，江湖上闖出來一些名頭，後來徽駱駝們請他去京師，坐鎮倉舍貨場，他能有今天名聲，首先就是徽幫的抬舉，其次就是一身正宗的少林功夫，貨場那片兒太亂，老萬當初能在京師站住腳，說白了就是打。

　　他知道胡會首確實和張成有些關系，今天來的那群員外，有京師的大商，南邊的海商，山陝徽會館一個來人都沒有，明顯有問題。

　　“能談就好，廠衛裡面好朋友不少，我也不想撕破臉，你放心，話我給你帶到，沙老爺子意思很明顯，鬧起來大家都不好看。”

　　老萬去茶攤與同道分說，一幫武把式很快就走了，老萬臨走點頭示意，張成遙遙拱手示謝，“成了！咱也走，猴子去定宴席，只怕要對不住看官老爺了！”

　　晚間天香樓來的武把式真是不少，把天香樓三樓給包圓了，張成捏著鼻子認了，沙老爺子姍姍來遲，張成親自迎接，做低伏小，宴會總體來說一團和氣。

　　酒酣耳熱之際，張成把自己業務范圍給大夥開誠布公，誠懇接受質問，解疑答難，當然不忘吹噓東風鏢局財大氣粗，人脈寬路子野，西北平趟，南北直隸無忌，歡迎大夥搭乘一帶一路的順風車，求同存異，合作共贏嘛。

　　張成回來看看睡熟的小丫，又鑽進書房寫寫畫畫，思考家事國事天下事，武行的大門打開，接著就是與那些奸商打交道，掘窖織布已經不是秘密的秘密，中原北地種茶一定要撈點油水，至少要借此和商會達成戰略合作關系，點子不是白送的，資金往來押送必須選東風。

　　張成把不現實的大乾快上，一步登天拋開，立制度，琢磨業務范圍，盤算如何與諸般勢力打交道，還有走鏢注意事項等等，張小白深感力有不逮，頭大如鬥，看來啥時候都缺人才啊！必須把儲備培訓人才提上日程。

　　一大早張成在園裡溜達，“成哥兒，不是，總鏢頭，來個黑漢，說是你手下。”縣倌兒一溜小跑過來，“老蔣回來啦?”張成去前面，就見到步剛烈一人，打扮的人五人六，正到處看稀奇，原來老蔣那幫粗漢進不了城，打發他報信來了，張成叫人去找狗尿，等了個把時辰，狗尿帶著老蔣一大隊人馬過來，打個招呼上值去了。

　　鬧哄哄人喧馬嘶，好像都是興奮的不行，“老齊！按老規矩，分隊管理，衛生，操練就交給你們了，出事就拿你們是問，

規矩盡有，我讓秀才拿給你們，不識字就學，學不會就滾蛋，鏢局不養閑人，我倒要看看誰來當這個出頭雞，也好殺了給大夥瞧瞧！”　　人馬很快散盡，張成看過洪大人書信，聽老蔣分說情況，洪大人已經不在薊城，信中除了感激，就是要把以後馬匹押運的事宜交給東風，老蔣帶回來一些禮物，還有此次押運馬匹的酬金，洪大人很會做人，張成隻好繼續做洪大人的打工仔。

　　張成讓蔣發下去安頓，候文韜喜滋滋過來，“兵強馬壯！大展宏圖！”張成搖頭，“早著呢，我得去會館轉轉，這才是最重要的，你帶人去把擂台那邊弄乾淨，不能讓這些殺胚們閑著，還有，去和秀才合計一下，貼告示招人，帳房，學徒，儲備人才啊。”“這還不容易，咱們分股分紅，只怕是擠破頭要來。”候文韜乾勁十足，去找秀才。

　　明代以前沒有會館，各省衙門在京設有府邸，專為傳達政令，接待本地官員所用，還有各地官紳捐資在京城設立試館，使赴京的士人得有寄頓之處，中舉後有誇官之地，談藝業，通燕好，類似駐京辦。

　　大明會館初興，聯鄉誼，敬神庥，議商事，善義舉，商人異地經商，常遭到本地土著排擠欺辱，漸漸在他們經商的各地都建有會館，作為維護本幫商人共同利益，展示自己實力的機構組織。

　　山陝商幫是唯一的聯省商幫，山陝兩省地域相連，都吼秦腔，兩地人有通婚習慣，叫作秦晉之好，他們當年在揚州受到徽駱駝的欺辱，不得不聯合起來共同對抗徽商，徽商足跡幾遍宇內，會館也遍及各地，執天下牛耳的山陝徽商幫在京師都設有總館。

　　張成跑了一圈兒會館，管事的都十分客氣，答應一定把話上報東家，讓張總鏢頭放心，張成又去王二騾的四海皮貨店探探風，被掌櫃的親自迎接進去，噓寒問暖，伺候的周周道道，王二騾家對張總鏢頭在邊城留下的傳說知之甚深，交代過手下掌櫃管事，把張成當成貴賓，很是透漏一些商會的老底子。

　　紡織業是大財路，徽駱駝在蘇杭棉布業佔有絕大的優勢，有壟斷之勢，山陝商人豈會乾休，掘窖紡織一出，大財東們聞風而動，沒人肯落下風，倘若張財神還有財路，合作事宜絕逼能成，只是莫要忘了王家，老朋友一定要照顧一二。

　　原來各商幫會館都有會底銀這個東東，各會館自成立之日，莫不把籌措經費作為首要功課，方法靈活多樣，比如對同籍商人抽厘派捐，有廟會之類的活動還臨時募捐，定期收取同籍商人會員費啦，對同籍商人的違規罰款啦，都是會館獲得日常經費的重要途徑，會館的財力雄厚，長袖善舞，真不是吹的。

　　有了會底銀，哪怕幫著建鏢局也不是難事，別的不敢打包票，三晉會館一定可以，王二騾的掌櫃趴到張成耳朵上說了一句，當時就把他鎮住了，“范老爺是個好人！”張成沒想到范靳幾家垮台，對自己還有如此大的助力，自己太小看這些商會了。

　　弄半天會館還能經營同籍商人的絕產，原籍有人的，會館將其遺產變賣，把款寄回原籍交其親人，絕產則歸會館，作為公益之用，范老爺他們在各地的財產那是相當雄厚，只要張成能讓晉算盤滿意，建幾個鏢局只是灑灑水。

　　看來有門，張成心滿意足的回去，鏢局旁邊的牆邊樹蔭下，農秀才和一個新雇的帳房正在應付一群應聘人員，縣倌兒在門口迎住，悄聲給張成打小報告，“早上蔣爺帶來的一位夥計在石佛寺被人打慘了，腰子臉不讓動手，把鬧事的茬子帶回來了······”

　　腰子臉說的是洪七，張成不忍打消縣倌兒的積極性，點頭讓他去忙，老蔣坐在會客大廳裡，一個藍布大衫的年輕人扭頭見張成進來，施禮道:“可是張總鏢頭，在下楊雲霆，聽說鏢局立擂，特意趕來請教！”

　　年輕人面容清俊，眼如點漆，稍顯稚嫩，布帶纏腰，逍遙巾扎髻，身形瘦削，蕭蕭肅肅，恰似玉樹臨風，一柄長劍放在旁邊桌案之上。

　　是位少俠！這廝要是一身白衣飄飄，會是怎樣的翩翩風度?不知要迷死多少春閨少女！張成冒酸水，擺手讓老蔣坐下，“你代表誰?可知我因何立擂?”張成大喇喇坐了，他對這個年輕人有印象，送硯秀一家出京時候，城隍廟外匆匆見過一面，阿茹娜的侍女春曉過來倒茶。

　　“在下聽說了，代表我自己，想與閣下切磋一下武藝。”少俠楊雲霆似乎對張成很是看重，眼睛冒光，一副要乾架的小公雞模樣。

　　“我忙的很，擂台已經撤了，不好意思，你來晚了，聽說斷魂槍沙老爺子最喜歡與人切磋交流，少俠不妨一試，老蔣，送客！”原來是個涉世不深的武癡，張成可沒功夫陪他玩，起身去後堂。

　　“我不是斷魂槍對手，專一來為領教你的功夫！”楊雲霆急了。

　　“等有空吧。”張成腳步不停，真是人紅是非多！光老蔣就乾他幾個，老子忙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想比武，愛誰誰去。

　　“老爺。”燒火丫頭頂著大太陽，正在阿茹娜的小院裡拔草修花，一句老爺把張成嚇得好懸摔了一跟頭，日頭太毒啊，這，這，“你不會早上乾活麽?”張老爺見著燒火丫頭白膩的嬌顏上汗珠滾滾，不過腦的張嘴就埋怨。

　　珠簾內傳來一聲冷哼，張成瞬間清醒，特麽裝的那麽委屈，真是不老實，都不簡單啊，老子差點上當，黑五類分子，必須勞動改造，心腸必須硬起，不能被她的表象迷惑。

　　掀簾子進屋，小丫正撅著嘴描大字，可憐巴巴的小眼神追著張成不放，張成受不了這個，趕緊抱了安慰，見阿茹娜柳眉有豎起之勢，連忙打岔。

　　“那個，阿茹娜，我都寫的差不多了，我讓秀才多抄一份，你也看看，咱們人手不夠，你還得多操心，我估計商會很快就要和咱談生意，話都傳到了，咱隻運送貴重物品，貨款銀錢，還有人，鏢局鏢局，保鏢護衛也是份內事嘛，至於大路貨，總得給同行的留條活路，留給咱準備的時間不多了，攤子要趕緊鋪開。”

　　阿茹娜果然上心，“放心吧，商鋪的事我還是知道一些的，我讓春曉去秀才那兒拿來看看。”“我怕你不懂，我都給秀才講了，他也是迷迷糊糊。”張成自得起來，好像自己很了不起似的。

　　“那你就跟我講嘛，人家晚上過去。”阿茹娜眼裡又放出電來，媚意橫生，“嗯，嗯，那個京師車馬行真是厲害，漕河上也是幫派林立，都盯著咱呢，事業剛起步，那個，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哎！咱真的是眾矢之的，我說給大老爺保鏢吧，人家吃護院飯的瞪眼，我說押運貴重物品吧，也是在跟車行馬幫奪食。

　　看來只有從大官巨商身上動腦筋，不但私家財物，地方官上繳的餉銀咱也可以想法子承接保送，當官發財後，肯定向家裡運送銀錢，他們很多錢是貪汙的，貴重物品不會少，關鍵是咱名號要打響，咦！我怎覺得好像不對勁呢，好像奸商貪官越多咱的生意就越好啊，特麽真是見鬼了！

　　先不管，大老爺們從一地到另一地運送銀錢，目標太大，又很沉重，這年頭不太平，沿途容易出事，自己上陣哪有請咱劃算，畢竟沒有紙幣，沒有銀行，沒法子異地匯兌，哈哈！

　　咱們鏢局就專門運送貴重物品與銀錢，還有重要的人物，現在也就晉算盤最合適，種茶的點子只能保證晉算盤搶得先機，很快又是一錢不值，哎！”張成頗不知足，感覺自己虧大了。

　　“好了，我的大老爺，天下生意多了去了，只要和一個商幫打好關系，咱們鏢局還愁沒生意麽?”阿茹娜不明白張成為何不知足，那些范家髒銀她都看見了，即便張成交代不準動這些財貨，她自己也不缺錢，心上人好像掉進錢眼裡了，拉都拉不出來。

　　張成抱著小丫落寞歎氣，發現忙活一場，自己這個小螳螂，無非弄了個破了洞的頭盔戴著，找到了一柄生了鏽的長矛，騎上一匹瘦弱的老馬，面對滾滾而來的歷史車輪，沒有一合之力。

　　“算了，先給大老爺們當搬運工吧，把我的東風開遍大明再說，高樓航母都是先打地基框架，一口吃不了胖子，就怕我的小城堡還沒壘起，大浪就打來了，特麽幸虧沒有銀行，不然老子這個搬運工也要失業了！”

　　張成大發牢騷，坐在小丫旁邊要她寫字給自己看，“張郎，航母銀行是什麽東西?”張成不時會胡扯一些奇怪的詞語，阿茹娜坐在小丫另一邊，含情脈脈的看著愛郎。

　　“哦，小鼻涕又跑哪了?航母是船，船隊裡面最大的那個，母雞帶小雞似的，銀行不就銀鋪子麽······”張成忽然呆住了，洪大人給他的銀票，老景的話語，秦大郎的嘲笑，這些畫面在腦海裡一晃而過，“銀行！銀行！”

　　張成內牛滿面，銀行太特麽高大上了，是貧窮限制了哥的想象力，我怎想不到銀行這個大殺器呢！七十二行，銀錢為王！金融業是百業之王啊！

　　這天下還有什麽行業比經營銀錢最賺錢?生利最快?貨幣是流通手段，轉快利錢多，貨幣也是生息資本，錢不停留利自生，匯通天下！匯通天下！

　　張成霍然而起，眼生風雲，胸中潮起潮落，洶湧澎湃，揉揉小丫腦袋，親了親伸手摸他腦袋的阿茹娜，淡淡道:“我要開銀行！東風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