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掌櫃著急壞了。
聽到長子帶來的消息之後,原本已經訂好一桌子菜的他卻是坐不住了。
“蘇軾?那個天涯何處無芳草的蘇子瞻?他怎麽會來?!他不是丁憂服喪回鄉了嗎?”林掌櫃下巴都快掉下來了,蘇軾文采已經隱隱有當世大家風范,是真正的大人物,可不是他這樣的小商人尋常能夠接觸到的。
可是現在,這樣的人物居然要出現在自己設的宴席上,而他還沒有一丁點心理乃至物質上的準備,急得在屋內團團轉。
“是王詵王公子帶來的啊。”林衝緊張地回應,他可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父親這幅焦急模樣。
總算冷靜了下來,林掌櫃穩住長子,說:“你去將他們引來,路上盡量走慢些,給為父一點準備的時間,去,快去!”
林衝匆匆忙忙地溜了,林掌櫃看著這一桌子雖說不錯,但還不夠上檔次的菜,心裡糾結了片刻,終於是下定了決心全部換掉。
開玩笑,那可是蘇軾啊,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不是王詵那種貨色能比的,這種人物正常情況下哪是他這種商人能夠接觸到的,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機會怎麽能不把宴會弄的盛大一點,奢華一點。
草魚湯?必須是珍珠鱖魚羹才行!
烤全雞?必須得換成黃金烤全雞才行!
鍋羊湯?那得是明爐翡翠羊湯才行!
綠蟻酒?那馬尿樣的玩意是人喝的嗎,瓊漿玉液,眉壽和旨按壇子上!
換,多少錢都得換!還有歌姬,這種幾兩銀子的草台班子怎麽上得了台面,要請那些賣藝不賣身的花魁來才夠台面!
林掌櫃放開了錢袋,呼喝著礬樓夥計忙裡忙外,連餐具都換了一套銀的,除了高級包間需要提前數天預約,現在已經沒法換了之外,他幾乎做到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好,都來不及心疼那些血汗錢,坐立不安地等待著客人的到來。
要是讓王詵知道了這其中的差別對待,定是心裡憋屈,原來自己就隻配次等待遇招待麽,指不定暗地裡要把這狗眼看人低的林掌櫃整成什麽樣子。
就在做好這一切準備之後,林衝適時地引著三人來到了包廂之中。
王詵看到裡頭忙碌的樣子,一時都沒法落腳,看起來像是上一桌剛剛結束的模樣,這裡真不愧是礬樓,生意也是有夠忙的。不過那些撤走的菜幾乎都沒動過,真是可惜又可悲,這年頭浪費糧食就這麽嚴重了。
“三位公子!歡迎光臨,小老兒恭臨許久了。”林掌櫃笑眯眯地迎了上來,第一個轉向了蘇軾,直接就握上了蘇軾的手,熱情地說道,“這位便是蘇軾蘇大學士吧,小老兒雖然沒讀過多少書,可卻對蘇大學士名聲如雷貫耳,仰慕許久啊,今日能有機會宴請。。。”
“喂,你宴請的人是我吧,別唧唧歪歪的了,我快餓死了,入座入座!”王詵有些看不下去了,打斷了林掌櫃又臭又長的歡迎致辭。
蘇軾隻是溫和地一笑,反手握住了林掌櫃的手,說:“這位便是林掌櫃吧,剛剛聽晉卿說起過你,整個開封就隻有你家能產白色顏料,我可還沒用過那種別致的顏料,日後可要向你訂上一些。”
林掌櫃感激涕零,連忙點頭,表示一定給足優惠。
眾人落座之後,美女服務員們就開始端菜上來,自從進入礬樓之後,王詵看到的不論舞女還是服務員,姿色都在水準之上,有不少甚至比環兒長得還標致些,不過少了天真浪漫,一個個都嫵媚的多,
非常善於展現自己的異性魅力。最主要的是,這美女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一些,至少有三位數以上,便是在化妝和整容技術發達的後世,城市裡也很難在街上一次性看到這麽多高水準美女,可想而知這個礬樓究竟是花了多少心思來收羅這些美女。 不過比起美女,王詵對那些菜更加感興趣,他意外的發現,這裡的菜至少從賣相上來看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意料,很多後世的高星級酒店都沒法搞出這樣子一桌來,北宋的烹飪技藝比自己想的還要發達的多。
實在是忍不住美食的誘惑,王詵很不客氣地邊抄起了筷子吃了起來,發現味道也沒讓自己失望,雖然少了味精,但是燒菜師傅手藝高超,把食材本身的味道完美地展現了出來,越吃越是上癮,回過神來,才上來的兩道菜幾乎被他一個人吃了大半。
意識到自己有些出醜了,王詵才收斂了起來,抬頭看去,卻發現其他四人正在談笑風生,根本沒注意自己的醜態。
雖然自嘲沒讀過多少書,但是那個林掌櫃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居然和蘇軾聊的熱火朝天,內容還是關乎文學詩詞的,那對於王詵來說是絕對不願意觸碰的禁區,所以為了不讓話頭落在自己身上,他隻得眼觀鼻鼻觀心,時不時再動一筷子。
林衝很有禮貌地為客人們和父親倒酒,蘇軾和米芾似乎都有這個愛好,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之後,兩人都是眼睛放光,驚喜道:“礬樓的瓊漿玉液!這酒一壺就要十貫,林掌櫃居然舍得買了整整一壇,當真是好大的手筆。”
“哪有哪有,客人喝的盡興就行,來,乾杯!”林掌櫃一直處於興奮狀態,一口就悶了,臉上五官都因為喉頭灼燒感皺到了一起,舒展開來之後,忍不住喝道,“好酒!”
蘇軾和米芾也是喝的盡興,連林衝也因為酒精的刺激開了話頭,聲音洪亮地在桌上侃侃而談,一點之前緊張的模樣都沒有。隻有自己沒法融入他們的話題,時代的隔閡在這一刻如此明顯。
王詵前世幾乎沒怎麽喝過酒,本以為宋代這時候應該是沒有什麽高度酒的,可沒想到這一口下去差點要了自己老命,酒入喉嚨之後,像是有一把刀子順著食道割下去,讓他痛苦地捂著喉嚨,連吃幾口菜才緩過來,林衝想要再給他續杯的時候,王詵連忙護住自己的酒杯,呼喝道:“使不得,可使不得!”
但是林衝也不知道學了什麽功夫,愣是隔著王詵的手給他灌滿了一杯,然後端起自己的酒杯敬了王詵一下,自己直接就一飲而盡。
蘇軾和米芾臉頰微紅,該是進入了狀態了,連連出口成章,皆是勸酒之詞,逼的王詵不得不又喝了一杯,又經歷了一遍之前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咳嗽著放下酒杯,才想說自己喝不得了,卻發現自己的酒杯不知什麽時候又滿了,撇頭看到的是滿臉壞笑的林衝,王詵都懷疑這家夥也許真的是水滸傳裡林衝的原型了,這一手添酒功夫神不知鬼不覺,真是了不得。
“王公子,你一人飲酒獨戰八姬的壯舉可是開封的一樁美談啊, 小弟自認酒量比不得王公子十一,在這裡獻醜了,再敬王公子一杯!”說著又是一飲而盡。
王詵苦著臉,想著這次一定要推辭掉,否則自己估計今晚沒法醒著回去了,但是蘇軾好死不死地也出現在了一邊,似是不滿王詵扭捏的酒場姿態,直接搶過酒杯給王詵灌了下去。
這回沒有灼燒感覺了,喉嚨適應了這種感覺之後,就只剩下了柔順的口感,不過王詵明顯感覺周圍開始有點天旋地轉起來,到處都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笑聲,嗡嗡地吵得他腦殼痛,身體在某些外力的驅使下又拿起了酒杯。
醉酒的奇妙體驗讓王詵輕飄飄的,不知過了多久,周圍安靜了下來,紅著臉的王詵被米芾用手指捅了幾下,順著對方指示的方向望去,但見一抹青色的婉約身影出現在扭曲的視線中央,酒意一下子就消了大半。
第一次,這樣子想要創作,隻為能有配得上的佳詞,來描述眼前佳人倩影。
迷離之中那雙眼睛仿佛在與自己深情對視,欲要確認這個眼神,卻早已錯開。
“這是我特意為三位公子請來的礬樓花魁,祁紅玉姑娘!”林掌櫃有些喝大了的樣子,搖搖晃晃的伸手介紹著。
在場所有的男人都是一瞬間眼睛都直了,礬樓美女如雲,能成為其中花魁的女子,其姿色之美可想而知,這是一個從頭到尾都美到無可挑剔的女子,氣質幽蘭,給人一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感覺。
祁紅玉輕輕欠身行禮,溫婉地說道:“紅玉給各位獻醜一曲,還請各位公子莫要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