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方直接否認,王詵有些奇怪,說道:“林掌櫃可莫要說笑,漆料本是棕色,需添加顏料熬製才能製出白漆,你家既然能產出白漆,當然能產白色顏料料了。”
這一下林掌櫃臉色更加難看了,白漆在整個開封都隻有他一家獨產,製作白漆的白色顏料是他家的祖傳秘方,可謂是他的命根子,沒想到這位王公子居然是個行家,直接就掐住了他的命根子,這莫不是想要仗著勢力巧取豪奪?
王詵當然沒有想那麽多,他隻是單純地想要購買一些白色顏料才是。若是他猜的沒錯,那種白色的顏料應該就是鉛白,鉛白是一種古典的顏料,在古代作畫時會用到,隻是他沒想到,現在鉛白的製法居然還沒有公開,他上門來詢問白色顏料的行為在林掌櫃眼裡就變成了想要謀取鉛白的製作秘法。
見林掌櫃面色越來越難看,王詵也是一頭霧水,直截了當地說:“林掌櫃,你家的白色顏料應該就是鉛白吧,我想要向你買一批鉛白作畫時使用,能否行個方便?”
聽到對方居然直接說出了那個名詞,林掌櫃幾乎是面如死灰了,看來這位王公子對自己事情調查的很清楚,明顯是有備而來的,居然連鉛白都知道。他的祖上在唐朝時曾是一名道士,鉛白就是他的煉丹師師傅在一次意外之中煉製出來的一種白色粉末,後來師傅去世之後,製作鉛白的秘法就被他祖上整理師傅遺物時偶然得到了,並且一直秘傳至今。
這是歷代林家家主才可以知道的秘密,王詵怎麽會知道?林掌櫃心慌意亂,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家出了內鬼了。
見到林掌櫃一直不回少爺的話,張貴逐漸有些不耐煩了,臉上作凶惡狀,喝到:“喂,林胖子,叫你聲掌櫃是看得起你,你可不要給臉不要臉啊,我家少爺可從來沒上門求過誰,別遮遮掩掩的,少爺說你家有白色顏料,那就肯定有,給個痛快話,到底賣還是不賣?!”
這個狗腿子!王詵瞪了張貴一眼,不過對於他的做法挺滿意,林掌櫃莫名其妙的沉默讓他有些沒耐心了。
張貴凶狠的逼問成了壓倒林掌櫃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緊緊的閉上了眼睛,深吸幾口氣,眼皮顫抖了幾下,腦中想著的卻是身後坊間勞作著的妻子和孩子。民不與官鬥,這是封建王朝的鐵律,雖然他是個很富裕的商人,但是在王詵這種權貴面前根本啥也不是,王詵若是有心,可以輕易將他搓圓揉扁,甚至讓他家破人亡。
面對著權貴與惡仆人的威脅,林掌櫃終於是妥協了,這個時候,秘方已經成了催命符,不再是搖錢樹了,哪怕是為了家人,他也不能再堅守了。
睜開眼睛,林掌櫃顫抖地將手伸進自己懷中,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紙,恭敬地遞到王詵面前,有氣無力地說:“這便是鉛白的製作秘方,王公子請收好。”
完了,一切都完了,無法再壟斷白漆的生產,從今以後自家生意定會一落千丈,不過那也總好過家破人亡。做出這個艱難的決定後,林掌櫃胖胖的身子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王詵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片刻之後終於是明白過來,原來這個林掌櫃是以為自己問他索要鉛白的製作秘方,難怪之前的表現會那麽奇怪。
張貴聽說那張紙就是林家壟斷開封白漆的秘密,眼中露出貪婪之色,見少爺一直不伸手去接,便忍不住自己伸出了手。
啪!
王詵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張貴的爪子上,
把張貴瞪了回去。 對方一直沒有接下秘方,林掌櫃抱著一絲希望抬起了頭,看到的卻是王詵怪異的笑臉。
王詵伸出手掌將林掌櫃的手推了回去,笑著說:“林掌櫃,你這是演的哪一出?我都說了我隻是來買點顏料而已,你戲這麽多幹嘛?這秘方很珍貴吧,快些收好。”
聽到戲多這個新穎的詞,張貴也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也沒搞懂為啥林掌櫃突然就把獨家秘方掏了出來要給少爺,不過少爺沒有收下實在是可惜。
林掌櫃愕然地看著王詵,見對方表情誠懇,當真不是存了要謀取自家秘方念頭的樣子,這一瞬間感覺天都亮了,喜極而泣,哆嗦著又把秘方收了起來,哽咽不成聲地說道:“是小老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王公子千萬莫要放到心裡去。”
說完很不成器地抹了一把鼻涕淚,惡心地王詵後退了兩步。
“鉛白本來是不對外出售的,不過既然公子想要,那小老兒便免費送公子一些了,不過公子可千萬莫要對外透露出去,這畢竟是咱家白漆的秘密。”林掌櫃恢復常態後很不好意思地說道。
王詵連忙擺擺手,說:“林掌櫃可太見外了,我要的鉛白可不是一些就夠的,而是長期大量地需要,莫非林掌櫃也一直要免費送我?還是談個價格吧。而且林掌櫃,你這放著好好的鉛白不賣,卻大費心思地製成白漆再賣,這簡直是缺心眼啊。鉛白的作用可多了,製成白色顏料肯定有市場,還有。”王詵正想說鉛白可以用來做化妝品,可是想到那些臉抹的跟牆一樣,卸妝後又跟鬼一樣的歐洲貴婦,他就住了嘴,他可不希望大宋的婦女變成那副樣子。
林掌櫃感動地點點頭,王公子不但沒有巧取豪奪自己的秘方,還給自己指點生意經,真是個大好人。靠鉛白製成白漆是從他爺爺輩就開始的生意,他也一直繼承了下來,從來沒想過鉛白本身的商業價值,王詵的話讓他開闊了眼光,可是心裡依舊猶豫,沒法立刻做出決定要不要發展鉛白的生意。
“多謝王公子點醒,咱家作坊裡還有一些鉛白庫存,一會便給王公子送到府上去,至於價格,隻收個成本價就行了。”林掌櫃回復到了最開始的和藹態度,笑眯眯地說,“王公子,這生意談成了,何不聚宴一場?小老兒最是欣賞王公子這樣有才學的英年才俊,很想結交一番,今夜礬樓,小老兒做東,王公子可千萬別推辭。”
其實還是王詵的人品讓林掌櫃起了結交的念頭,畢竟很少有人能在那種情況下還會拒絕自己的秘方的,那可是一筆大財富,親兄弟之間都能為了錢財翻臉,何況路人,但是王詵卻乾脆利落地拒絕了。此人絕對是個君子,而且前途無可限量。
王詵想了想,也沒推辭。他來到北宋後都還沒下過館子呢,家裡的飯菜也有些膩味了,正好嘗嘗傳說之中的開封第一樓酒菜的口味。
“好,那便今晚礬樓聚宴,不過林掌櫃,今日我有個朋友來拜訪我,我能不能帶我的朋友也一起去?”王詵想到了要來自己家看漫畫的米芾,正好叫上他一起,免得就自己一個人到時候聊不起來尷尬。
“當然沒問題!”林掌櫃豪爽地拍著胸脯。
隨後,兩人便談妥了價格,王詵便直接付了錢,一斤鉛白成本一百錢左右,一共訂了五斤。王詵對於宋朝的貨幣沒啥概念,不過之前自己出門聽個曲子就畫了小十幾兩,那麽點錢對他來說根本不算啥。 隻是從一旁張貴肉痛的表情來看,這成本應該是不低的,至少張貴這樣的高級家仆是消費不起的,更別說尋常百姓了。
王詵也偷偷松了口氣,等將來鉛白開放過後,不菲的價格應該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止其成為女人掩飾衰老的化妝品,他可不希望滿大街都是那些白到嚇人的面孔。
回到府內,和門口家丁提了一下鉛白貨物的事情,聽到米芾已經到府的消息後,王詵便趕緊往書房趕去,卻在半路上被環兒截住了。
“少爺,米公子好像帶了個不得了的人來呢,連夫人都被驚動了,正在庭院親自接待呢!”環兒表情誇張地說著,要王詵做好心理準備。
米芾還帶了了不得的人物來?王詵心裡想著歷史上跟那家夥走的近的人,了不得的人物可不在少數,便是名震古今級別的都有幾個,那家夥會帶誰來?
突然,一個名字跳進了他的腦海之中,讓王詵呼吸都沉重了幾分,暗想不會吧,腳步卻控制不住地快步朝著庭院走去,越是靠近,心跳越是快,終於,呼吸有些沉重的他闖進了庭院之中。
熙寧二年,正是秋季時節,王府庭院內栽培的各式菊花開的正盛,花香四溢。
樹蔭底下的石桌上,盧氏正微笑著接待兩個來客,一人自然是米芾,另一人是個三十來歲的英俊男子,氣質文斌又帶著些灑脫,留著羊角胡,隻是坐在那裡便能讓人感受到其強烈的個人魅力。
“詵兒,還不過來行禮?”盧氏瞥了一眼王詵,又轉向那個英俊男子,說道,“蘇大學士,這便是犬子王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