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前的同仁書坊矮樓,王詵終於是長長地舒了口氣,這十幾裡地走的可比昨天痛苦的多了。深蹲這種運動對身體負荷還是非常重的,就算是王詵這幅堪比滿級號的身體,第一次一口氣做一百個也吃不消。
腳下跟踩棉花似的,這段路他足足花了一個半時辰才走完。身後的張貴更是不堪,面色發白,一副要口吐白沫的樣子。
“少,少爺,你這仙人招式可真不好受哇,這折騰的,我跟怡紅院老鴇大戰一晚也沒這麽累啊。”張貴毫無形象地坐在了書坊的門檻上,大口大口喘著氣,然後看了眼這寒磣的不行的鋪子,一臉嫌棄地說,“趕這麽大老遠跑這書坊來,就這麽個破地方,還不如府下馬行街上那幾家呢,少爺怎麽想到跟他們做生意的?”
一路上,王詵已經把情況都跟張貴說清楚了,包括楊家父女被呂道那惡霸欺負的事情。
“是蘇大學士推薦的,你比蘇大學士還懂行?”王詵一腦瓜子敲上去。
吃痛了的張貴立馬就老實了,只不過眼裡明顯有些不服氣。
這時,吱呀一聲,鋪子後門打開,探出一張清秀的面孔,正是聽到了動靜的楊漣兒戒備地出來查看,她的臉色顯得很疲憊,但是發現來人是王詵之後,立刻便露出驚喜表情,脆聲說:“原來是王公子!來的正好,我和父親剛刻好了兩份雕版,正要染墨印刷呢,王公子進來驗貨吧!”
說完,留下一個俏麗的微笑,又匆匆回到了門後。
楊漣兒出來的一瞬間,張貴看的眼睛都直了,尋常時間,他能接觸到的漂亮女人,除了府裡那些吃不得的,就是勾欄裡那些有錢隨便吃的,哪見過這樣標志的良家小娘子,特別是最後那回眸一笑,那可真的是心動的感覺,比那些大酒樓裡的花魁都要好看。
“這,這,這小娘子可真好看!”楊漣兒消失門後之後,張貴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著,“少爺,你莫不是看上了人家,才大老遠跑到這裡來做雕版的吧!”
“別胡說!”王詵露出嚴肅的表情,“人家可是有婦之夫,雖然已經當了寡婦。她可是這裡的當家,一會你給我注意點,敢胡說八道我要你好看!”
被一陣警告,張貴反而顯得更加高興了,有些激動地湊到王詵身旁說:“少爺這是不感興趣了?那我豈不是有機會?”
王詵瞥了這小子一眼,說:“你要有本事追到她我當然不會管你,不過別耽誤了我的生意。”
“一定一定!”張貴躍躍欲試地握緊了拳頭,跑到前頭迫不及待地衝進了後院。
王詵有些無奈地看著這狗腿子,他還是有些了解張貴本性的,就是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類型,一旦精蟲上腦就會莽的不行。這年頭寡婦可沒有守寡的傳統,王詵也不好干涉張貴去追求幸福,不過楊漣兒可是那種自強的女人,他不看好張貴這樣子花花心腸的家夥有什麽機會。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他現在隻關心雕版印刷漫畫的效果。走進後院,王詵敏感地發現,這裡的墨水味比昨天濃了太多。
楊老頭和楊漣兒正在擺弄一套印刷工具,那是一個半人高,掀蓋式的台子,結構居然和後世的印刷機有點相似,不過原理是完全不一樣的。
王詵非常感興趣地仔細觀察起了這套古代印刷工具。那個掀蓋並不是密實的蓋子,而是一面用木頭框起來的很細的網,上面黑呼呼的全是墨,網孔幾乎都看不見了。
楊老頭正在細細地研墨,
然後將墨水均勻地淋在那張網上。塗抹完畢後就將網蓋掀起,把已經刻好的木製雕版固定在石頭台子上的缺口內,再把網蓋掀下來,用一個特製的木刷在網蓋上一刷,這就是給木質雕版著墨。然後掀起網蓋,將印刷用紙用另一個特製的木框框夾繃直,對準在已經著墨好的木製雕版之上,再用之前木刷的另一頭對著紙面輕輕一拉,取下紙後,這一張的印刷工作就完成了。 要染下一張,只需要重複上面的工作步驟就可以了。
看完了整個印刷過程,王詵有種大開眼界的感覺,難怪叫做印刷,原來都是刷出來的,這一套印刷工具操作簡便,效率也高,設計之精妙,讓人不由得感歎,老祖宗的智慧可真不可小覷。
“王公子,你看,這印出來的效果如何?可還滿意?”楊漣兒微笑著把那張新鮮出爐的漫畫印刷紙遞給了王詵。
王詵輕輕接過,看著上面的內容,眼前一亮。完美,簡直完美,這印刷出來的畫面,線條與色塊幾乎與王詵畫的原稿一模一樣,手藝簡直無可挑剔,比王詵想的都要好上太多,真不愧是蘇軾親自推薦的書坊。
就在他看著手中印刷品的時候,另一張原稿的印刷品也已經出來了,同樣是完美地複刻了王詵原稿的線條,這兩份雕版分別出自楊家父女二人之手,這就意味著兩人都有這樣漂亮的手藝,且誠心誠意沒有半點偷工減料,一次就押中了寶,一百貫錢可真沒白花,王詵感覺自己實在是運氣太好了。
“漂亮,實在是漂亮!簡直太讓人滿意了,楊掌櫃,我決定就與你家書坊合作了!”王詵拿著兩張印刷品,笑的簡直合不攏嘴。
楊漣兒和父親對視一眼,皆是悄悄松了口氣,雖然他們對自家手藝很自信,但還是有些擔心,怕沒法滿足王詵的要求,現在看來,這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同仁書坊這下子算是又活過來了。
王詵還發現了一個意外之喜,那便是同仁書坊的這種紙質量比他想的要好一些,這種紙偏淡黃色,不似宣紙那樣輕薄半透明,材質相當堅韌,輕易扯不壞。
他細細地研究了一番,發現這種紙質感結實,卻很細很薄,有均勻紋理,約兩指寬,不過也看不太明顯,用來印漫畫已經可以滿足要求了,王詵最擔心的紙張耐久性問題居然就這樣得到了完美的解決。
美中不足的是,這種紙一面光滑,一面粗糙,粗糙的一面還有許多肉眼可見的像草根一樣的雜質。他親自動手印刷了一道,發現粗糙那一面的畫面不是很理想,看來製成常規的那種一張兩面的排版方式行不太通。不過這也已經遠遠好過了王詵的預計,他最壞的打算可是用耐久極差的宣紙來印刷漫畫呢。再說了,紙張的製造技術也是可以慢慢進步的,說不定用不了多久,能印兩面的紙就被研究出來了。
見王詵在研究紙張,楊漣兒主動在一旁講解起來:“這種紙是黃麻紙,主要原料是麻,顏色是難看了些,還有一種白麻紙,紙質細一些,顏色潔白,就是成本高了許多,鋪子裡許久沒進過,要不我現在就去借一些來,給王公子看看效果?”
“還有更好的紙?”
王詵更是驚喜,不過細問後才知道,那種白麻紙同樣是一面粗糙一面光滑的,沒法兩面印,這種成本提高了就沒有意義,因為就算是後世的漫畫,很多用的也不是白紙印刷,反正不是彩色的影響也不大。漫畫要是想價格親民,控制成本就很有必要。
他詢問了一下楊漣兒這些印刷原料的成本後,就開始心裡默默盤算起來。
一話漫畫二十三張,不算雕版印刷的人工,紙張和墨汁的成本大約四錢左右。
王詵對宋朝貨幣沒啥概念,聽說也不是一千錢一貫,而是八百一貫,一貫大概可以買兩石米左右,石是宋朝重量單位,六十多斤為一石,這四錢換算一下,也就半斤米的價錢,便宜的很。
算上各方面人工成本,以及後來應該會有的宣傳成本,這一冊漫畫成本怎麽也不會超過二十錢,而利潤達到百分之三百就可使商人冒殺頭風險, 那麽定價六十錢一冊豈不是就能賺瘋?
要知道,這年頭書畫可絕對不是什麽便宜東西,書坊裡最便宜的經義文章一本也得賣幾百錢,好多窮書生因為買不起書都得自己借書來手抄。
而畫作更是以銀兩為單位的,就算是劣質贗品也能賣個幾兩銀子,王詵的這些漫畫絕對是精良之作,賣六十錢一冊不過分。
不過王詵也不可能這樣子就輕易定價了,因為他還不了解這個時代東京各行各業居民的收入,這六十錢一冊的價格是不是能讓大多數人承受的起還不好說,畢竟他想要達到的效果是讓全民都能接受喜愛上這種一周一期的刊物,並且將購買漫畫變成一種日常消費行為。
一切還是從長計議為好。今晚可還有個重要會議呢。王詵的思緒回到了現實,就看到了讓他眼皮直跳的一幕。
就在王詵沉思盤算的這段時間,張貴這廝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和楊漣兒攀談了起來,而且還交談甚歡的樣子,沒想到張貴對付女人還挺有一手的,看他裝出來的那幅沉穩儒雅的樣子,王詵就忍不住有些想笑。
不過王詵沒有呵斥打斷張貴,楊漣兒是個可憐人,王詵也希望她能有個好歸宿,兩家若真能搭上這個關系對於今後的合作很有益處。至於張貴會不會是個好歸宿,這不重要,有王詵這個主人在,他不是也得是。
日漸黃昏,一天辰光又到了頭,又與楊家父女商量了一些細節,倍感充實的王詵就拎著戀戀不舍的張貴告辭離開了同仁書坊,兩人披著暮色前往欣燕樓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