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淨正在敬香。
今天是給張曉玲做的最後一場法事,法事之後,張曉玲就可以真正安息了。
白淨不知道什麽樣才是安息,莫非做這樣一場法事,就真的可以讓人安息嗎?
那個安息的是鬼嗎?
鬼真的存在嗎?
在昨晚被尋歡逗了那麽一下之後,她心中的悲傷便一下子少去了很多很多,即便今天在她母親的法事之上,她竟發現自己的心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並不像昨天一樣傷心難過。
“小淨啊,你過來,叔叔有點兒事跟你說。”
白淨點了點頭,跟著她的叔叔走進了祠堂。
她的這位叔叔名叫白振豪,但已經有數年未曾謀面了,雖然有血緣關系,但卻很陌生,她思量著叔叔找她有什麽事,因此並未開口說話。
白振豪臉上一副悲慟的表情,道:“小淨啊,你媽媽怎麽就這麽走了呢?剩下你一個人可怎麽辦?”
如果是在昨天,聽到這樣一番話,白淨隻怕也會悲從中來,難以自已,但她現在卻是出奇的平靜。
白振豪見白淨竟是一臉平靜,本已準備好的一堆安慰鼓勵的話頓時說不出口,想了想,終還是道:“小淨,你放心,雖然你媽媽走了,但是叔叔還在,你現在還小,叔叔一定會好好照顧你的,直到你的學業完成。”
白淨卻是搖了搖頭,道:“叔叔,我成年了。”
白振豪頓時一急,道:“你這孩子,你是成年了,可你現在還在上學,你也沒有收入來源,讓叔叔照顧你吧。”
白淨搖頭道:“不用了。”
“怎麽可以不用?難道你不想上學了?小淨,我知道你媽媽去了你很傷心,可是你不能放棄自己的學業,不能拿自己的人生開玩笑!”
“叔叔,我媽媽雖然去了,但她還是給我留下了一筆錢,足夠我完成自己的學業。”
白振豪頓時一怔,緊緊盯著白淨,而白淨也在看著他。
白振豪一陣心虛,移開目光,卻是突然道:“小淨,你聯系上你爸爸了嗎?”
白淨一怔,想到自己的父親,心中滋味莫名,搖了搖頭。
“他知道你媽媽去世的消息嗎?”
“我還沒想好怎麽告訴他。”
白振豪頓時一拍胸脯道:“小淨,這事就交給我來,雖然你爸跟我關系不好,但是我們終究是一家人,尤其是你的事情,他也必須要有所表示才行。”
白淨並不說話。
“小淨,你知道,你媽生前幫過我很多,還借了我一些錢,呵呵,就一些,不多,現在她走了,那個……”
白淨目光平靜道:“叔叔在說欠條嗎?”
白振豪哈哈笑道:“對對對,就是那個欠條,你也知道,你媽就是我大嫂,她借給我一些錢,現在她走了,所以說……”
白淨搖搖頭道:“叔叔,那是我媽的錢,現在她走了,那些事也應該是留給我的,我記得那些欠條上有寫歸還的日期,應該還有半年時間吧。”
白振豪臉色頓時一變,然後拍拍自己胸脯道:“瞧你說的,我當然不會虧了你這些錢,你放心,就算你媽媽走了,這些錢叔叔也一定會還你,那是你媽媽留給你的錢。”
白淨點點頭,不想說話。
“哦對了,你知道怎麽聯系你爸爸嗎?咳咳,你知道,之前我跟他關系不好,所以也沒他聯系方式,你媽走了這事怎麽都得告訴他才行,你要是不知道怎麽跟他說,
那我來聯系他,正好也看看能不能修複我們兄弟關系,畢竟到底是一家人。” 白淨確實不知道應該怎麽跟她的父親說話,在她的父母離婚之後,父親便去了國外,從此沒有再回來過,更沒有聯系過家裡,在她認知裡,父親這個詞已經越走越遠,既然白振豪都這麽說了,她也沒有過多猶豫,就將白楊的聯系方式給了他。
……
尋歡在法場周圍走著,今天來的人依然不少,這是最後一場法事了,做完就散場了,之後可能就會突然安靜下來吧。
也不知道白淨能不能適應得了那種突如其來的安靜。
就在這時,便見張曉玲怒氣衝衝地回來了。
尋歡頓時警惕起來,等到張曉玲來到身邊,才小心翼翼道:“你在生什麽氣?”
張曉玲瞪了他一眼,道:“跟你無關!”
“是是是,跟你……啊不,跟我無關!”
看張曉玲的心情似乎並不怎麽好,尋歡也有些奇怪,本來他不想來的,但穆英英走了之後他被生氣的張曉玲盯得發毛,頓時提議帶她到這法事現場來看看,說是讓她再看女兒一眼,其實是打著這最後一場法事能夠將她送走的心思。
張曉玲來了之後便撇下他不見了,也不知道溜去哪裡,尋歡猜測應該是去看白淨了吧,一邊散步一邊祈禱她不要再回來,但沒想到她不但回來了,而且還帶著怒火。
――誰惹她了?
這裡應該沒有其他人能夠看到張曉玲才對,但能夠讓她生氣,應該也是跟她有關的事,要麽是關於白淨,要麽就是有誰口無遮攔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
這種事情,在一些葬禮上也不少見,有些不合時宜的話說出來會得罪鬼魂,然後便合家遭殃了。
尋歡不由得暗暗看了張曉玲一眼,也不知道她會怎麽報復。
就在這時,他看到白淨走了出來,臉色似乎也不大好看。
他搖搖頭,這母女二人怎麽一個樣?
白淨直到湖邊,這裡人少,她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幾下,似乎要將身體裡的空氣全部換掉。
“你幹嘛呢?”
白淨聞言轉身,見是尋歡,當即脫口而出道:“你又來吃白飯?”
尋歡的臉頓時一黑,暗暗瞥了張曉玲一眼,然後連連搖頭道:“我隻是路過。”
“真的嗎?”
白淨不信。
尋歡無奈地點了點頭。
――當然不是真的,要不是為了安撫你老媽我才不會又來這裡。
白淨卻是露出了笑容,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竟是有些閃亮。
“你來得正好, 不然我一個人鬱悶死。”
看看白淨又看了看張曉玲,尋歡問道:“是不是誰惹你生氣了?”
白淨呼了口氣。
“生氣倒不至於。”
“哦,那誰讓你不開心了?”
白淨沉默了一下,然後看著尋歡問道:“如果有人想要吃掉你媽媽留給你的錢,你會怎麽辦?”
尋歡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他是個孤兒。
見尋歡沉默,白淨愣了愣,心想也是,這到底是自己的事,別人不會輕易插手進來的。
“如果是我老爹留給我的錢,誰也別想把它拿走。”
白淨怔了下,又問道:“那你會怎麽做?”
“如果有欠條啊、錄音啊、文件啊任何可以作為證據的東西,馬上就訴諸法律解決了,不過我得提醒你,你媽死了,一些財產的繼承要趁早走法律程序,那些欠條上不管有沒有約定時間的,先交上去過審,這樣可以增加一些保障,免得到時候有些人不認帳。”
最後一點是張曉玲在一邊提醒尋歡,借由尋歡說出來的。
白淨嗔怪尋歡口無遮攔,什麽叫“你媽死了”,不能好好說話嗎?
“那要是拿不回來呢?”
尋歡頓時豪氣十足,放言道:“搶回來啊!有人要搶你的錢,肯定要搶回來才行。”
白淨微樂,當即道:“好啊,那要是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得幫我搶回來!”
張曉玲就在身邊,尋歡哪敢說不,當即一口保證道:“當然,到時候你盡管找我。”
白淨頓時開心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