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白提供了思路,當然,僅僅只是推測,所以需要驗證。事關重大,個人的體面就不要多考慮了,不過方式方法還是值得推敲的,與軍統高官充分溝通後,紹處長還是請來了老邢,而形式上的還是老友之間的私聊。
就在紹處長的辦公室裡,茶幾上擺了些簡單的幾個菜,一瓶白酒,別的先不說,共敬一杯給船長。
必要的鋪墊後,紹處長推心置腹地說:“無論怎麽樣,我們都要給船長一個交待。”
漸漸老邢也明白了紹處長的意思,顯然他沒有理由拒絕配合,還是那句話,你首先得心底無私,面對船長的壯烈殉國,你還有什麽體面需要顧忌呢!
按照紹處長的提問、以及啟發,老邢做了回答。一杯苦澀的酒,一口乾下,老邢將記憶中埋的最深的那幾句對話和盤托出。
老邢有個外宅,養了個女人。
老邢接到去上海與船長接洽的任務,因行程上需要經香港轉至上海。那日在外宅,老邢說要外出公乾一些日子,女人纏綿,說是要一起出去看看風景,老邢當然拒絕,女人不高興,後老邢哄她,說是外出買個禮物送她,女人就問去哪裡。去上海屬於機密,老邢就說去香港。
老邢當時也就是脫口而出……
經過紹處長的督促和啟發,老邢再回過頭來想一想,這個女人是否僅僅只是一個妾呢。想到這裡,老邢不由得出了一身汗。
紹處長不願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也勸解老邢,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至於下面如何處理,紹處長與老邢還是做了研究。
其實老邢還是抱有一絲僥幸,他傾向於:既然疑似禍害,那就先抓了再說。老邢希望親自來審,讓紹處長作陪,如果證實確為禍害,那必除之。老邢內心中實際還有後半截話,他心想:如果證明是誤會,那最好不過了。但是,這半截話他還是沒有說出口。
而紹處長則有不同想法,當然這必須征得老邢同意,需要他全力配合才行。紹處長也說,這個方案是老邢最好的補救措施,細細一番揣摩後,老邢同意了紹處長的建議。
具體的方案經過一整天細化與完善,最終定稿。
雖然已經從事了行政工作,但畢竟是特工出身,老邢執行這樣的計劃還是遊刃有余,只是心裡始終不是滋味,這種感受其實不難想見,不過一想到老船長,再想到半壁山河已經淪陷,那還有什麽不能下定決心的呢。
這一天老邢又去了外宅,這一次是下了班就去的,還帶著公文包,皮包裡就藏著設定好的機密文件,公文包裡裝有涉密文書去外宅,老邢回憶了,但他也不確定這是不是第一次,心中的懊惱難以言表。
幾個家常小菜,有美酒,還有美人相伴,老邢卻還是一臉的鬱悶。女人說:“板著個臉,怎麽啦,來我這兒還這麽不開心?”
老邢解釋了,說是家裡老婆又鬧騰了,雞犬不寧,不得安生。
溫柔體貼的撫慰,加上美酒,老邢沉醉了。
夜深之時,伴著老邢的鼾聲,女人從被窩裡爬了起來。雖然看不見,但老邢知道,女人已經拿著公文包去了小房間。手電筒一束光線下,公文包裡的文書被微型相機一一拍攝了下來。
如往常一樣,太陽依舊升起,老邢拿著公文包上班去了,那女人稍後便也出了門,當然這一次她逃不過軍統的眼睛。嘉陵江畔的一家銀匠鋪,女人走了進去,大約四五分鍾便出來了,隨後這家銀匠鋪被例行檢查,
軍統不但搜到了那卷微型膠片,而且還找了一部電台,以及密碼本。 非常遺憾的是,小銀匠鋪只有老板一個人在場,並且在完全被控制的情況下,居然在幾秒鍾之內人就死了,後發現這個老板外衣領口裡別了一個銀製的紐扣,此人正是趁人不備咬下了那枚紐扣,銀製外殼輕易就可以咬破,而這裡面就藏有劇毒粉末。
軍統沒有想到會出現這個意外,於是立即抓那女人。老邢也參與了審訊,過程中他狠狠打了那女人一記耳光,心中鬱結之氣卻仍是在心中。
女人一一供述,她是受雇於上海的梅機關……
紹處長原本的方案是:經審訊得到結論,讓這女人寫下供述,以及悔罪書作以憑證,再許以戴罪立功,並可獲得報酬,以此勒令稍後返回上海,再輾轉去南京,屆時沈硯白已經在南京落腳,再讓這女人去暗殺沈硯白,以及其他等等任務。當然這個計劃中,沈硯白一定是知情的,沈硯白自然會加以防范,時機一旦成熟,那女人會被伊藤抓捕,從而自然會供出她自己已經投靠了重慶,所謂的秘密任務也將一一供出,如此就為沈硯白多了一層的身份保護。
看上去這是多麽完美的計劃,但是越完美的設計,往往就越容易顯出瑕疵。經過審訊,紹處長發現這個女人的素質實在一般,而且在日特中的層級也很低,恐怕她的執行能力不足以達到設計要求。
如果畫虎不成反類犬,達不到目的不要緊,怕的就是反而會成為日特懷疑沈硯白身份的一個理由。基於這些考慮,最終紹處長放棄了這一方案,雖然很遺憾,但是沈硯白此行艱險,既然不確定能否錦上添花,那就不要畫蛇添足了。
回頭再看這個女人,素質方面、能力方面,包括經驗方面都太一般了,似乎除了色誘,她什麽都不行。這是不是讓老邢更加尷尬呢!
女人最終並沒有被槍決,而是投進了監獄。待戰後,她將會成為揭露侵略者惡行的人證。
重慶郊外的軍統訓練基地,青山環抱,小山崗上的一個平台,綠色草坪上立了一塊大理石碑,上面剛剛鐫刻了一個名字,不是聞鏘,而是船長。
碑前,紹處長、老邢肅穆,行三鞠躬禮,此事算是一個交待。無言,老邢雙膝跪地,泣不成聲,依舊無言……
家法也好,國法也罷。老邢無力為自己開脫,他也不想開脫,辭呈報告上他懇請給予製裁,但他又希望念在這麽多年的辛勞工作,不要讓自己坐牢,他提出願意當一個士兵,最前沿的陣地上與敵廝殺,用鮮血來證明自己的忠誠。
老邢的願望和決心還是得到了軍統的認可,沒有人會懷疑他的真誠,但是,“充一小卒,戰場廝殺,”說的簡單,程序上如何辦呢?規矩難違,原先的職位自然不再合適了,老邢又接觸過很多機密,逐出軍統顯然不合適,所以就調離原崗位,弄了個閑職,降級使用。老邢就這樣去了防空設施督辦室任職。
心情使然,鬱悶的老邢給人一種渾渾噩噩的感覺,紹處長都看不下去了,喝了幾回酒,或是感覺稍好一些。
不久的一次日軍空襲,老邢指揮平民快速有序進入防空洞,他的指揮顯然是發自內心的,最後一刻,他或許可以看見那罪惡的炸彈襲來時的模樣。
空襲之後,當紹處長看到老邢時,發現他走的很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