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兄妹——柔腸百結、心有所屬(3)
昨日有可疑人物進入王威府邸,不久高君雅火急火燎的前去赴會,李世民料定三人定是密謀對付李家,如今形勢未明,王、高二人固然動不得,卻可以將那個可疑人物抓來,嚴加審訊。
這日他聽來人稟報,說是已擒住了那可疑人物,正在押解路上。但期間卻遇到了一個難題,這才快馬回來請示。
李世民問明原由,竟是有人自稱是劉樹義,要見自己。
劉家父子對他來說,意義非凡,自從獄中對橫空出世,他便一直拉攏劉家父子,渴望他們能與自己親近,為他所用。
後來劉二樹義在太原郡獄羞辱王仁霸,之後又提出裴寂這一關鍵人物,後來他能與裴寂牽上線,仍是劉樹義出謀劃策,方能成功,從此便對劉文靜、劉樹義父子加倍重視。
當即親自前去劉府問明情況,從府上廝仆口中得知,劉樹義果然一早便出了門,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個陌生人,劉樹義待他如上賓,昨晚就歇宿在劉府。
李世民此刻已基本肯定那人便是劉樹義了,但對於他為何會與那可疑人物相識,半點也摸不著頭腦。既是劉樹義相識之人,便吩咐來人要以禮相待,不可濫用私刑,傷他分毫。
原本打算派一個認識劉樹義之人過去,將他帶來詢問詳情。轉念一想:如此做似乎有些怠慢於他,輔機(長孫無忌)曾多次叮囑,讓我務必將此人收為己用。
當即決定親自前去。
李世民翻身下馬,來到劉樹義跟前,道:“竟然真是樹義兄弟,他們沒傷到你吧,他們也太不像話,我讓他追查可疑人物,怎麽查到你頭上來了,當真可惡之極。”
劉樹義雖略作喬裝,但李世民與他多次照面,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為首之人在李世民手下當差多年,頗有眼力見,走到劉樹義面前,恭敬的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得罪尊駕,還請公子懲罰。”
李世民突然到來,手下眾人固然大吃一驚,劉樹義事先也未曾料到,但想李世民親來見自己,已給足了自己面子,見好就收,可不能得寸進尺。
向那為首之人作揖道:“兄弟說的哪裡話來,你盡忠職守,勤勤懇懇,本來就是我有錯在先,你何罪之有?依我之見,應該重重有賞才是。”
李世民微笑道:“樹義兄弟說的是。”心中卻在想:你倒聰明的緊,竟然利用我收買人心。心中雖有氣,臉上卻不動聲色。
劉樹義低聲道:“二公子,咱們到那邊說一說話,不知方便否?”
李世民一直都在好奇他與可疑人物的關系,聽他有意要說明真相,當即大喜,說道:“好,我也有些疑問,須得樹義兄弟幫我解答。”
二人並肩向巷口走去,直到其他人再也無法聽到聲音,這才止步。
劉樹義開門見山的道:“二公子要抓張大哥,不知所為何事?”
李世民道:“你說他姓張?說來慚愧,我至今不知他姓名,不知他來自哪裡,更不知他在為誰賣命。”
劉樹義原本就知張凱並不簡單,此刻聽李世民如此說,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
不願此事牽連小環,說道:“張大哥姓張名凱,哪裡人士我也不知,至於為誰賣命,我更加無從知曉。昨日傍晚我才與他相識,談得幾句,見他無處可去,便讓他借宿一宿。不過相處過後,我才發現此人確不簡單。”
李世民清楚劉樹義與張凱的關系決非他說的那麽簡單,
但他既不肯說,終究無法強求,便順著他的話,問道:“此話怎講?” 劉樹義道:“張大哥一身儒生打扮,骨子裡卻不似書生,倒像是……倒像是個帶兵打仗的。”
李世民凜然一驚,心想你眼光倒是獨到,種種蛛絲馬跡表明,此人當是甄翟兒的人。
有心要試探劉樹義一番,更想知道甄翟兒與王威、高君雅到底有何圖謀,便將自己所知,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劉樹義對於張凱隸屬甄翟兒一事,倒也並不如何驚訝,沉吟片刻,說道:“二公子,依我之見,不如就將張大哥放了。”
李世民道:“那怎麽行?倘若他們商量陰謀詭計,意欲對李家不利,我不審出點訊息,怎能放他離開?”
劉樹義轉身望了張凱一眼,說道:“依我看來,即便你諸般酷刑加於他身,恐怕也未必能從他口中聽到隻言片語。
一來他單槍匹馬來到太原,聯絡王、高二人,自然凶險之極,他既然敢來,定已報了必死之心,死尚且不怕,又何況區區酷刑?
二來此事對於甄翟兒來說,非常重要,如此重要之事,定然要托付給忠誠可靠、能力超然之人,你認為甄翟兒千挑萬選之人,會輕易出賣他嗎?
三來我與張大哥相識時日雖短,卻也看得出此人乃重情重義之輩,讓他出賣甄翟兒,當真難於登天。
最後,二公子有未想過,一旦張凱回不去,甄翟兒不過損失一員大將,實力未動分毫,他完全可以再派他人前來。
屆時王、高二人仍然會跟甄翟兒暗通款曲,狼狽為奸,說不定還會布置更毒更辣的詭計,更加令人難以提防。”
李世民聽完,覺得大有道理。但好不容易捉到張凱,甚至有可能掌握王威、高君雅勾結匪寇的證據,就此放人,總是心有不甘。
說道:“樹義兄弟與張凱頗有交情,可否勸他棄暗投明,歸附李家,只要他願意說出甄翟兒與王威、高君雅密謀之事,檢舉王、高二人勾結匪寇,李家必定既往不咎,大加犒賞,對其委以重任。”
劉樹義搖頭苦笑,心想你打的倒是如意算盤,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是貪財好利之輩,張凱顯然並不容易勸服。
說道:“我也正有此意,但此事欲速則不達,咱們先放他回去,便是送了一個人情給他,他乃重情義之輩,日後必當會還人情。但若要此時勸他歸附,依我看來,絕無可能。”
李世民想想也是,說道:“那也說的是。”
劉樹義又道:“以後時機成熟,我再勸張大哥入夥,屆時咱們內有內應,外有強兵,裡應外合,何愁不能消滅甄翟兒匪寇?”
甄翟兒所部在太原附近燒殺搶掠,時刻危及太原安全,最近朝廷又多次施壓,幾番催促李淵早日繳賊,李世民一直頗為頭疼,如今聽說能一舉鏟除甄翟兒所部,如何不高興萬分?
說道:“如有內應,那便最好不過。只是就此放張凱離開,甄翟兒與王威、高君雅密謀之事,咱們就一點也不能獲知了。”
劉樹義道:“此時此刻,張大哥是決計不會說的。我卻可以看出一點端倪,只是畢竟只是猜測,倘若所猜有誤,二公子隻當是小子言語無忌,切莫怪罪。”
李世民本不報什麽希望,畢竟自己都毫無頭緒之事,他又怎會知曉。但劉樹義經常語出驚人之語,潛意識裡總還抱著一點點指望。
說道:“樹義但說無妨,三人狼子野心,定是密謀如何共同對付李家,既是無恥奸謀,確實難以預料。”
劉樹義原本就是謙辭,微笑道:“二公子可知當年潘長文將軍為甄翟兒賊寇大敗身亡一事?”
李世民一怔,道:“自然知曉,此事當年轟動朝野,天下震動,太原岌岌可危,父親這才臨危受命,來到太原。”
劉樹義點頭道:“唐公受命而來,此刻甄翟兒卻依舊盤踞南方,勢大難除,朝廷多番催促繳賊,唐公恐怕頗為苦惱吧。
但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意氣行事,一旦舉止失當,恐將落入萬劫不複之地。倘若唐公近日有意出動大軍,南下繳賊,還請二公子極力規勸,時機並不成熟,貿然出兵,恐遇劫難。”
李世民大驚,父親確有南下繳賊之意,但此事隱秘之極,除了他幾個兄弟和心腹謀士以外,向誰也沒透露,劉樹義又是如何得知的?嗯,是了,劉文靜多次得父親召見,想必猜得一二,便告訴了他的兒子。
說道:“可當年兵敗之事,跟今日又有何關系,跟甄、王、高三人密謀,又有何關聯?”
劉樹義問道:“二公子可知,當年潘將軍為何會敗?”
李世民沉吟道:“聽說是潘將軍自大輕敵,落入敵人圈套,幾萬將軍全軍覆沒。”
劉樹義搖頭道:“甄翟兒當年遠未有今日強大,手下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焉能和訓練有素、驍勇善戰的大隋堂堂之師較量?再問二公子,當年大戰之時,王威、高君雅所任何職?”
李世民自來以王威、高君雅二人為假想敵,二人履歷他自然查的清清楚楚,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二人當時乃是潘將軍手下副將,與甄翟兒所部大戰之時,二人……”
說到這裡,突然停住,腦海中一個從未有過的想法冒了出來。心想:莫非王、高二人在那時便與甄翟兒有了勾結?
劉樹義接口道:“二人亦參加了大戰,潘將軍大敗身亡,二人卻安然無恙的回到了太原城。
二公子,我大膽猜測,他們會不會為了高官厚祿,出賣了潘將軍,因為潘將軍一死,他們便順理成章掌管太原,卻不料唐公臨危受命而來。
甄翟兒此番派人來太原,會不會是故技重施,打算再次與王、高二人聯手?想象一下,戰場激戰之際,王、高二人所部倒戈相向,唐公腹背受敵,形勢危殆。”
這雖是劉樹義的猜測,並無真憑實據。但他自穿越後,便一直在思索昔年潘長文戰敗原因,種種跡象表明,王、高二人暗助甄翟兒一事,已八九不離十。
李世民只聽得背後冷汗直流,心想我早就想到王威、高君雅可能與甄翟兒暗中聯絡,但想二人未必有膽量敢於在戰場上動手腳。倘若劉樹義猜測是真,二人當年敢害死潘將軍,今日便敢對父親不利,看來以後無論大小戰事,都要對此二人有所提防。
李世民伸出雙手,拉著劉樹義的手,感激無已,說道:“樹義兄弟真知灼見,張凱這個人我便交給你了,無論你如何處置,我概不相問。”
二人回到眾人跟前,李世民又道:“樹義兄弟,今晚倘若無事,到我府中一聚如何?”
劉樹義急於將張凱送走,說道:“二公子盛情,樹義感激不盡,晚上必當登門拜訪。”
李世民又寒暄一番,這才帶領手下諸人離去。
他自始至終沒瞧張凱一眼,仿佛此人根本無關緊要。但手下諸人各個心裡都知,此人正是李世民下令要捉拿的重要人物,昨日還未捉不到此人而大發雷霆。至於為何突然間不屑一顧,既不審問,又不帶走,眾人都大惑不解。
張凱呆立原地,至今都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似乎唐公二公子李世民突然到來,找劉樹義說了一會兒話,之後竟然就把自己放了。
起初他以為這次被擒,定然必死無疑,卻未想到竟能安全脫身,如今想來,猶在夢中。
他雖不知李世民與劉樹義說了什麽,但自己此番死裡逃生,劉樹義居功至偉,這點確然無疑。他向來高傲,卻極重情義,受人恩惠,定會加倍報答。
何況小環從前那麽依賴自己,此次竟不願跟自己離開,多半也與此人有關,或許不久之後劉樹義便會成為自己的妹夫。
抬頭朝劉樹義望去,眼神蘊含無限感激,卻見劉樹義笑眯眯的望著自己,似乎已看穿自己心中所想。
張凱初時以為劉樹義不過是個勇猛膽大的少年,雖聽說他殺了王二,但心中仍懷著輕視之心。今日見李二李世民對他以禮相待,甚為看重,又三言兩語便讓李世民放了自己,如此能耐,恐怕自己都自愧不如,不禁收起了輕視之心。
但他不善言辭,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感謝的言語,拱了拱手,說道:“多謝!”自此便無下文。
劉樹義已習慣了他的沉默寡言,也不以為意,說道:“雖說人各有志,各為其主,但首先應該弄清有些人值不值得咱們誓死效忠。常言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希望張大哥今後好自為之。”
張凱自然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心想看來李世民已查明我的身份,並告訴了劉樹義。李世民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必也能猜到我來太原得目的,如此情形下,他竟仍放任我離開,劉樹義其中必定出了不少力,這份恩情委實深重。
又想到他與小環的親密關系,不自禁對他心生好感。轉念又想:劉樹義與李世民關系如此密切,劉家想必已投靠在李家門下,各為其主,終是死敵,到時兵戎相見,我又怎能下得了手?
刹那間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此番前來太原,乃是受大將軍甄翟兒所托,目的便是與王威、高君雅接頭,商討如何對付李淵。
他跟隨甄翟兒雖然僅僅只有兩年,但他作戰勇猛,身先士卒,南征北戰,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更是曾在死人堆裡將甄翟兒背了出來。從此便受甄翟兒器重,擔任大軍副將一職。
原本此次太原之行凶險之極,以他在軍中之地位,根本用不著他以身犯險。但他力排眾議,言道:此次聯絡王威、高君雅,至關重要,關乎大軍興衰,決不能馬虎大意,執意前往。
甄翟兒拗不過他,又見他忠心耿耿,處處為自己著想,便同意了。
其實這不過是他的托詞。他去太原真正的目的便是尋找他的妹妹。
半年之前,他曾到過先前托付妹妹的村莊,但那裡已是一片廢墟,渺無人煙,他在方圓數十裡內四處打聽,這才得知為了逃難,鄉人競相逃往太原。
他來到太原,先拜訪王威,將甄翟兒的話原原本本帶到。出府後,遇到幾個盯梢的,幾個穿梭,輕松擺脫。正準備離開太原之時,忽然遇見了劉樹義等人,一眼便認出了自己的妹妹小環。
本想立即相認,但又有幾人盯上了他,便隱藏蹤跡,暗中跟隨劉樹義等人,待至無人的小巷, 方才現身相見。
劉樹義見張凱既不說話,亦不前行,忍不住道:“莫非張大哥尚有疑慮?”
張凱回過神來,道:“你若是帶小環來西河郡溪城縣,那就到城中的陳府來找我。”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劉樹義既驚且佩,心想:他果然是聰明人,已知道溪城我是非去不可。不錯,單憑獄中對策,劉家相助李家的功勞還不夠大,倘若能夠助李淵擊敗甄翟兒,那麽劉家的地位便穩固了。
至於何時前去,他一時還未想好。溪城距離太原,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但貿然提出要去,父親固然不會同意,恐怕李大、李二也會阻攔,須得找個非去不可的理由。
一回到府中,小環便跑過來詢問情況,劉樹義故意將張凱遇險一事隱瞞,並囑咐小劉也不可告訴小環。小環聽說大哥平安離開太原,欣喜異常,但片刻之後,便又神色淒楚,眼淚盈眶。
劉樹義於心不忍,說道:“用不了半年,得空我便帶你看望你大哥。”
小環立即轉悲為喜,道:“當真,你可要不要騙我。”
劉樹義見他似嗔似喜,活潑可愛,忍不住開玩笑道:“你若是叫一聲好哥哥,我適才那句話便是真,否則就當我什麽也不說。”
當時小劉正在一旁,小環滿臉通紅,怎麽也說不出口。
劉樹義哈哈大笑:“自然是真,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欺騙我的小環妹子。”
小環又羞又窘,又是竊喜,眉開眼笑的走了。
注:溪城即隰城。隰,生僻字,不利於閱讀,故而以溪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