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父子兄弟——白發送黑發、死生從此各西東(1)
當天晚上,劉樹義想起李世民之邀,出門之前將此事跟劉文靜說了。
劉文靜此時已決心輔佐李淵,成就一番功業,但他恃才傲物,始終於李淵怠慢他一事耿耿於懷。
近日得李淵多次召見,禮節甚是周到,鬱結心中的怒氣漸漸消了,但心中芥蒂既生,便無法徹底消除。李淵於他是主,他自然忠心耿耿,決無二心,但彼此之間卻無情誼可言。
他事事看的深遠,更自信滿滿,始終覺得李家得劉家父子輔佐,定然能一飛衝天,稱霸天下。
心中盤算著:李淵畢竟年事已高,日後坐擁天下,也當不了幾年皇帝,我何不早作謀劃,暗中輔佐真正的明主?
未見李世民時,他便對其大加讚賞,待得接觸,更加刮目相看。心想:李建成雖是嫡長子,理所應當是繼承人。但古往今來,廢嫡立賢者不在少數,只要李世民日後建功立業,功勞遠遠大過李建成,民心所向,李淵便非立李世民為儲不可。
劉文靜竟在太原起兵之前,便起了助李世民立功奪儲的心思。
其實他心中雖中意李世民,但對李淵的長子李建成卻並無偏見,也認為此人頗有能耐,與他二弟李世民當在伯仲之間,李淵有此二子,龍兄虎弟,何愁大業不成?
只是其時李建成約莫二十八歲,已處當立之年,處事越發成熟冷靜。而李世民時年十九歲,雖少年老成,卻仍具少年心性,血氣方剛,敢作敢為。
劉文靜生性倜儻,桀驁不馴,與李世民一接觸,便覺意氣相投。是以李建成、李世民兩兄弟,雖旗鼓相當,各擅勝場,但在劉文靜心中,李建成便落了下風。
此番見李世民邀請自己小兒子,十分高興,心想樹義已習得我畢生所學,且青出於藍,他倘若能和李世民交好,那便最好不過。
往日見劉樹義夜晚出門,總要嘮叨兩句,千叮萬囑。今晚卻始終笑容滿面,一句不應景的話也沒說,並親自送到門外。
劉樹義一時哪裡能猜透父親有這麽多的心思?雖覺父親今晚有些異常,但也並未放在心中,叫上小劉,一齊前往李世民府。
李世民府邸距離劉府僅一牆之隔,兩步便到,但劉樹義之前卻從未去過,此番前去,心中竟存著一番期待。李世民主動開口相邀,這是明顯示好的信號。
片刻間,二人便來到大門前,劉樹義讓小劉前去叫門,誰知小劉還未打門,只聽“吱”的一聲,大門打開,從門後走出一個人來。
那人恭恭敬敬的道:“劉公子,主人已等候多時,這邊請!”
劉樹義說道:“冒昧打擾,還是著人先去先去稟告二公子為好。”
那人道:“聽說劉公子要來,主人非常重視,是以二位剛出家門,咱們便知道了。小的適才從門後聽到腳步聲響,便知劉公子已到,即刻著人進去通報,此刻主人必定知曉劉公子已到府上了。”
劉樹義點點頭,道:“煩請引路。”
話音甫落,忽聽得庭院裡有聲音傳來:“是樹義兄弟到了嗎?”聲音中透著激動和喜悅。
正是李世民。
先前那人吃了一驚,心中直犯嘀咕:主人親自相迎倒也不是從來沒有過,但那些貴賓無一不是年高德劭、聲望甚隆的高士,這位劉公子不過是個少年,主人怎會屈尊降貴,親自相迎?
他只是李府的小小門童,
每日負責知客引路,幾乎從不出門,對太原城中發生之事一無所知,自然也不知劉樹義因王二慘死一事,名聲鵲起。 但即便他知道,恐怕也不會相信一個小小少年,竟有如此膽量和魄力。
劉樹義也大出意料之外,他來到古代已有多日,於此時諸般禮儀有所了解,主人親自相迎,這是相當高的禮遇了。
片刻間,李世民已來到跟前,笑道:“樹義兄弟大駕光臨,頓使寒舍蓬蓽生輝,不勝榮幸。”
劉樹義急忙還禮:“二公子言重了,冒昧叨擾。”
只見李世民並非孤身前來,身旁站著三個女子。兩個女子站在身後,手提燈籠,當是前來照路的女婢,一個女子與他並肩而立,衣飾華貴,決非廝仆,但夜色已深,星月無光,面目卻看不清晰。
便在這時,那女子說道:“久聞劉家二公子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甚感榮寵。”聲音嬌柔婉轉。
劉樹義一怔,立時便想起一個人來,張口說道:“長孫有女,坤載萬物,德合無疆,履中居順,貴不可言。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那女子咯咯嬌笑。
此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李世民發妻長孫無憂。她從丈夫口中聽說了太多關於此少年的匪夷所思之事,丈夫毫不吝嗇溢美之詞,對其大加讚賞。
她一直認為自己丈夫風流倜儻,才貌雙絕,世間再無其他男子能望其項背。丈夫恃才傲物,雖結識了不少豪傑,但能讓他如此讚歎欣賞的,卻沒有幾個。
她想要早點瞧瞧丈夫口中的不凡少年到底是何等模樣,便隨同李世民,一齊迎了出來。
見面之後,她故意用文縐縐的言語跟他寒暄,沒想到對方以同樣言語相對。其中那“坤載萬物,德合無疆,履中居順,貴不可言”十六字,乃是她年幼之時,一個算卦先生給他的卦語,她早就忘了,卻未料到有人仍記得,驚訝之余,不禁哈哈大笑。
李世民安排知客門童招呼小劉,與長孫無憂一起,引劉樹義往廳中赴宴。
路上,李世民一口一個“樹義兄弟”,喊的甚為親切。長孫無憂在旁,恭維言語,滔滔不絕。劉樹義頗為得意,心想未來大唐太宗皇帝和長孫皇后如此刻意討好自己,總算沒丟眾穿越人士的臉面。
來到大廳當中,只見大廳紅燭高燒,中間擺著一張宴席,桌上山珍海味,各色佳肴,應有盡有。劉樹義自穿越以來,還從未見過如此盛宴,不禁看呆了。
李世民見狀,頗感得意,引劉樹義到座位上,三人分賓主位次坐下。
開席不久,外面有人進來,在李世民耳邊低語幾句,匆匆而去。李世民起身道:“樹義兄弟見諒,府上有事急需處理,我去去便回。”
轉身對長孫無憂道:“你好好招待樹義兄弟。”
長孫無憂起身相送,道:“我理會得。”
劉樹義這才有機會細細打量這位未來的長孫皇后,只見長孫無憂年紀與自己相仿,面目白皙,容顏絕麗,卻是一等一的絕色美人兒。
李世民走後,劉樹義與長孫無憂相談甚歡。只見她雖是女子,卻談吐優雅,腹中頗有才學,口才更是上佳,妙語連珠,令劉樹義又驚又奇,又非常佩服。
長孫無憂一口一個劉公子,劉樹義聽著十分別扭,便道:“夫人還是稱呼樹義吧,公子之稱可不敢當。”
長孫無憂聰明伶俐,她本就是為丈夫分憂而來,眼珠一轉,笑道:“劉公子,可否將你的生辰八字告知?”
劉樹義不知她還有用意,還是照實說了。他穿越之初,為了不露出馬腳,將關於劉樹義的一切信息,都背的滾瓜爛熟。
長孫無憂心想:年紀倒是合適,卻不知此事能不能成。
說道:“如此說來,我比你大上一些,那我以後便叫你樹義弟,你以為如何?”
劉樹義心想若是按照穿越之前的年紀算,我比你要大上許多。
站起身來,作揖道:“樹義見過無憂姊姊。”
長孫無憂笑道:“樹義弟無須多禮。”
二人相視大笑,賓主盡歡。
過了一會兒,有一個丫頭匆匆進來,向長孫無憂低聲說了幾句話。長孫無憂聽後,眉頭微豎,小嘴一扁,低聲道:“這個丫頭,都是世民將他寵壞了。罷了,罷了。”
劉樹義聽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頗覺奇怪,詢問原因。
長孫無憂微笑道:“我有一表妹,聽說你在太原的種種英雄事跡,對樹義弟頗為仰慕,便央求我和世民,請你過來一敘,可你當真來了,他卻又害羞起來,說什麽也不肯出來相見。想來你們緣分未到,日後再引薦你們相見。”
聽說有人仰慕自己,劉樹義隻淡淡一笑,並不如何高興。他從長孫無憂的表情中看得出來,事情決非她說的如此簡單。
仰慕雲雲,極有可能是長孫無憂的故意討好之言,做不得數。那女子說不定事先並不知這是相親宴會,後來知道了,非常抵觸,說什麽不肯出來,卻不知她口中的所說的表妹是誰?
事情正如劉樹義所料,長孫無憂口中的表妹名叫高月,她不滿李世民和長孫無憂未經她同意,亂牽姻緣,縱使劉樹義已到府裡,她刁蠻脾氣發作,仍是閉門不見。
將表妹介紹給劉樹義,這是長孫無憂的主意,她見丈夫有意結交劉樹義,為了替丈夫排憂解難,便想出了這個聯姻之法。
李世民聽後,也覺可行,但一直沒有機會實施。白天李世民意外見到劉樹義,再次被他的能力所折服,突然想起此事,當即便邀請劉樹義到府上來。
名為相聚,實則相親。
長孫無憂的這個表妹是高士廉的小女兒。高士廉是長孫無忌、長孫無憂兄妹的親生舅舅。
長孫兄妹的父親早亡,二人與母親被家中叔伯趕出了家門。高士廉聞聽此事,便將自己妹妹一家接到府中,好生照料,對長孫兄妹更頗為厚待,並一手促成了長孫無憂與李世民的婚事。
長孫兄妹二人對這位舅舅都心存感激。後來高士廉因與斛斯政有交往,受到牽連,被貶嶺南。他極富孝心,嶺南地區瘴癘嚴重,不能帶母親同行,便將妻子留下,代替自己奉養母親,並拿出全部家產安頓母親和妹妹一家,自己帶上幾個兒子,輕裝出發。
長孫無憂嫁於李世民後,高月經常來看望表姊,久而久之,便在李世民府上住了下來。長孫無憂感念舅舅高士廉之恩德,對她的這個女兒百般寵愛。李世民愛屋及烏,對高月亦是多有縱容,頗為優待。
適才李世民借故外出,原因便在此。他平生結交不少英雄豪傑,但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需要結親討好。他頗覺不好意思,便讓長孫無憂全權處理,自己靜候消息。
後來高月不肯現身相見,他得知此事, 曾親自前去勸說。但高月性子執拗,又被他慣壞了,絲毫不為所動。李世民疾言厲色的同她說話,她仍然不理,鐵了心的不出閨房。
李世民無可奈何,此事隻好作罷。眼見宴席散場,便走進大廳,說道:“樹義兄弟莫怪,招呼多有不周。”
劉樹義此刻已知李世民並無要事處理,借故離開,便是為了讓長孫無憂提及此事。
說道:“二公子設宴款待,樹義頗感榮幸,但天色已黑,就此告辭。”
李世民夫婦二人一齊送到門口,小劉已在門口等候。劉樹義再次感謝相邀之情,剛要離開,卻聽李世民道:“我再送你一程。”
劉樹義立時便明白他的意思,知他有話要說,也不拒絕,說道:“多謝二公子。”命小劉先行回去,不必與自己同行。
劉樹義與李世民緩步慢行,這才從李世民口中得知,原來他想讓自己明日跟他一起去唐公府,拜見李淵。
李世民認為以劉樹義之才,當有資格參議太原軍政大事,當年自己像他這般年紀,便已在父親跟前聆聽教誨,出謀劃策。
劉樹義一直都想見見這位耳聞多時、卻始終無緣一見的唐公李淵,之前為了替大哥報仇,殺王二之心迫切,總是未得空閑,此刻李世民誠意邀請,便欣然同意。
回到府中,將此事跟父親劉文靜說了。
劉文靜聽後,大為高興,父子二人有幸同處一堂,揮斥方遒,指點江山,出謀劃策,那是何等榮耀。
注:長孫皇后,名不詳,小子觀音婢。長孫無憂之名,乃是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