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大門口,桂五與梅秀才走出來。
梅秀才的腳步匆匆,迫不及待,隻對桂五點點頭,便匆匆而去。
桂五沒有回家,而是溜達去了百味香總店,找到了正在看帳的桂秋:“地契過戶了,明天重陽生日,我正好回去一趟,要不要一起回去?”
桂秋歡喜道:“這麽快,真是太好了!我先不回去了,明天有幾處采買要會帳。我叫丁香預備了兩盒素點,勞煩五叔順手給重陽帶回去。”
桂五點頭應了。
待曉得梅秀才過戶給桂五的不是之前所想的三十畝,而是五十五畝,桂秋簡直驚呆:“這攏共還不到半月功夫,就都輸出去了,這梅秀才的手也恁臭!”
桂五笑而不語,梅秀才確實運氣不好,第一次二百兩輸光光,第二次一百五十兩在賭場外被“搶”,實沒有辦法,隻好回來找桂五再借。
因為沒有其他質押物,梅秀才想要立時拿錢,就答應了過戶。
至於“首問宗親、次問四鄰”那些買地規矩,梅秀才都丟到腦後,衙門裡因是桂五買地,也是睜一隻閉一隻眼過去。
桂五倒沒有“趁火打劫”的意思,中田九兩銀子一畝、下田四兩銀子一畝,說起來比時價還略高些,四十五畝中田、十畝下田,五十五畝地,總共是四百四十五兩銀。
因為之前梅秀才已經取了三百五十兩,桂五就又給了補了九十五兩,立紅契的銀子與買賣稅,都是桂五承擔了。
就是梅秀才心疼田地,心裡也要念桂五這買賣一句“厚道”。
桂秋除了高興自家多了地之外,主要還高興以後可以放開手腳,好好“回報”一下杜裡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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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家村,杜宅。
杜裡正陰沉著臉從西集鎮回來,回來就坐在堂上運氣。
李氏正掛心兒子上學的時,忙奉了茶,小聲問道:“老爺,可是談的不順當?實在不行就算了,縣學那裡功課緊,老七也跟不上,要不就別費勁,還讓他去袁家上學得了!”
杜裡正端了茶,一口飲盡,方長吐了一口氣,道:“我倒是想算了,怕是不成,對方就是衝著我來的。哼,還真當我是軟柿子捏了,想要買咱們家那八百畝地!”
杜裡正家明面上的地,就是八百畝。
對方架子倒是端得足,不屑與杜裡正一個鄉下土財主來談,直接打發管家出面,停了杜七縣學裡的課。
原本以為杜裡正會立時尋上去,沒想到這一拖就是大半月。
對方自覺地被掃了顏面,那管事的口氣越發拿大。
杜家都是中田,時價每畝能值八、九兩一畝,那管事卻不提買了,而讓杜裡正帶田“投靠”。
這“投靠”就成了主家名下的佃戶,杜裡正又沒有瘋,自然不肯,結果不歡而散。
對方放了狠話出來,說杜裡正不識抬舉,要給他一個教訓。
杜裡正順風順水了這些年,許久沒有遇到這樣的棒槌,自然是覺得好笑。
這裡是通州,直隸之地,要是權貴買地都是強取豪奪,那百姓早就亂了。不知這管事是誰家的二傻子,才會這樣橫衝直撞。
杜裡正並不畏懼,可到底心煩。
早年落戶通州,是因為這裡在北地,偏僻外來人也不少,落戶不惹眼。如今通州卻熱鬧了。
李氏卻是惴惴不安:“老爺,對方要是官家怎麽辦?”
杜家在木家村裡說上話,可也只是木家村罷了。
杜裡正皺眉道:“對方只是想買地罷了,未必就非咱們家不可,林家也是大戶,名下有六七百畝地,引著他們去找林家罷了。”
李氏一聽,不由遲疑。
林家與自家無冤無仇,這樣是不是太不厚道?不過想到杜家那八百畝地,以後可是兒子的,李氏立時將心中那點不自在拋到腦後。
杜裡正嘴裡說的清楚,心中卻也為難。
之前的縣令是杜家喂飽了的,自然行事處處方便;如今的縣令卻是去年新來的,哪裡曉得他杜忠是哪個?
如今不僅換了縣令,西集的糧長也換了。
杜裡正能借著夏秋兩稅為難桂家,上面便也能靠這個為難他。因此,杜裡正極為小心,九月初一開始就叫安排人在村祠開始收秋稅。
“桂家那邊有什麽動靜沒有?沒借口尋老七來說情?”杜裡正道。
李氏輕哼道:“沒來,照我說,就不是個好的。蠱惑了老七當他是好朋友,可未必將老七放在心上。老七今天沒有去村塾,也不過來問一聲。”
杜裡正挑了挑嘴角道:“桂家是自詡有倚仗啊,我倒是要看看,這倚仗能靠到什麽時候。”
前些日子南京來信,杜裡正得了消息,皇陵那邊要給幾位已故皇妃修建陪陵,要在直隸就近抽丁出勞役。
桂家不是靠著桂五抖起來嗎?桂五還想要讀書下場,做夢!那就“釜底抽薪”,抽桂五去修皇陵。到了那邊,能動手腳的地方就多了,到時候看桂家以後還怎麽張狂。
桂家上了“欠稅”名單,衙門裡在花些銀子,就不信不能將桂五送去修皇陵。
杜裡正笑得得意,眯了眯眼,尋思要不要在秋稅上也動一下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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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祠堂,杜裡正雖不在,幾個村老都在。
這繳納秋糧是大事,有桂家“欠稅”的事情在前,家家都怕出了紕漏,都叫人仔細盯著。除了自己家繳糧,少不得還催促本家早交。
小老百姓最怕官府,除非是天災人禍實交不起稅了,否則沒有幾個敢欠稅的。真正敢於官府對著乾,拖欠農稅不交的,都是種糧大戶。
從九月初一,村祠堂這裡開始收農稅,至今七、八天過去,斷斷續續交了不少人。
換做別的村裡,例如李發財這等無賴人家,少不得拖延遲交之類;可因為木家村的裡正是杜裡正,與各家有交情少,又因欠稅之事逼走過兩戶人家,剩下的各家各戶就都長了記性,每次收稅都早早交了。
今年也不例外,到今日農稅就收了大半,還有幾戶沒交過的,也過來打了招呼,不是曬糧食,就是還沒有磨米,也就是這幾日的功夫。
就連桂家,也早在初一的時候就將秋稅交了。
卻有一家例外,就是林家。
林家每年都交的早,今年卻是一直沒有動靜。
消息報到杜裡正這裡,杜裡正皺眉道:“這林家素來都是早交的,今年是什麽意思?這是要給桂家張目?”
這些年,杜家與林家在村裡是井水不犯河水,可實際上兩家不無嫌隙。
當年桂家三房賣地,“東桂”倚仗杜裡正想要佔便宜,鬧騰的別人都買不成,最後是林家出面買了。
就是桂五回鄉那兩月,還專門去拜會了林家,這就在杜裡正心裡扎了個刺兒。
如今因為被人盯上自己的地, 杜裡正已經打算推林家禍水東引。
“哼,不知好歹,也是活該!”杜裡正這樣一想,對林家遲繳農稅的事就只剩下歡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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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桂家長房。
桂重陽睜開眼,就察覺到枕邊放著東西,揉了揉眼睛一看,卻是一套新衣裳,還有雙新鞋。他心裡還迷糊著,想著許是換季的緣故,就沒有多想,直接換上了,卻是剛剛合身。
待出來洗漱,桂重陽就跟梅氏道謝。
梅氏道:“也沒有什麽可送你的,就給你預備了一套衣裳。那鞋子是你表姐縫的。”
桂重陽又跟梅朵道謝。
梅朵笑嘻嘻說道:“早上吃長壽面,晚上做香菇餡的餃子。”
聽到“長壽面”三字,桂重陽才想起今天是重陽節,是自己的生日,怪不得梅氏姑侄預備衣服鞋子給自己。因為他生日是親娘祭日,所以至今還沒有過過生日,不免有些陌生。
吃了一頓香噴噴的長壽面,桂重陽與梅小八上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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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正上午十點,桂五坐著馬車進了木家村。在途經村祠堂的時候,就聽到前面熙熙攘攘亂成一團。
桂五叫停了馬車,挑了簾子去看。
就見幾個村老陰沉著臉,攔著幾個青壯,不知說什麽。
過了沒一會兒,杜裡正黑著臉兒,帶了幾個幫閑也到了。
桂五的嘴角上挑,撂下馬車簾,吩咐馬車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