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男方長輩桂二奶奶、楊氏、桂五與大媒鍾小吏一起去了周家。
周丁香還渾渾噩噩,隻好奇老爹為啥今天沒有掛幌,還囑咐自己換一身新衣服。
倒是桂秋,從早上起就不再笑眯眯,也不怎麽與周丁香說笑,讓周丁香莫名其妙。
一直到桂家人到了,周丁香還“桂奶奶”、“桂嬸嬸”叫的大大方方,換做其他人家,少不得覺得這閨女不知靦腆面皮太厚,可桂二奶奶與楊氏婆媳都是爽快人,倒是極愛周丁香的性子。
桂二奶奶笑著拉了周丁香的手,周丁香從小學灶,自不會像其他閨女那樣手軟,還略有些粗短。桂二奶奶卻拍著周丁香的手誇道:“這手是個有福氣的,怪不得之前見了就愛,合該是我們家的孩子。”
周丁香被讚的有些不好意思,還沒反應過來,桂二奶奶已經從頭上摘下一支銀簪,插到她頭上。這是江氏預備的,總共是兩支,一支梅花銀簪,一支丁香銀簪,這合了桂家小一輩兩個妯娌的姓與名,梅花銀簪補給了梅朵,丁香銀簪用來今日“插戴”。
周丁香饒是再粗心,也曉得“插戴“是什麽意思,立時跟煮熟了蝦子似的,臉紅成一團,站也站不住,道:“桂奶奶、桂嬸子慢坐,我去端甜茶。”
沒一會兒,周丁香端來了兩碗濃濃的桂花蜂蜜水,這回終於有的小閨女的嬌羞,聲音也小了,坐姿也端正了,低著頭陪桂家婆媳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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館子大堂,鍾小吏充當大媒,說了桂家答應成親後分家的話,周師傅這裡也叫了街坊的媒婆,兩家寫了婚書,交換了庚貼。
桂秋全程跟著,端茶送水,十分殷勤。
等到周師傅拿了謝媒禮,送走媒婆,便對桂五說:“我這裡也沒有什麽太多的,就按照鎮上中等陪送,二十四抬嫁妝,再加十二兩壓箱銀。”
就是在鎮上,這些抬嫁妝也不少了。更不要說,周師傅已經說將鹵湯配方與老湯留給桂秋,這就比什麽嫁妝都值錢。
桂五便道:“他們兩個先幫重陽支起這一攤,也算有個營生,我做叔叔的,別的幫不到什麽,就給他們小兩口預備一套鎮上的小宅子。”
周師傅自是沒有什麽不滿意,周家也不是不能預備宅子,只是正常嫁娶,沒有那樣道理。
一時之間,倒是兩相滿意。
倒是桂氏婆媳,直到回到桂家村,桂五與大家提及時,才曉得桂五答應了宅子的事。
桂二奶奶不好說什麽,卻也不是讚同的意思。
楊氏則是直接拒絕道:“老五的好意,嫂子代你侄兒領了。可你也不寬裕,沒有這樣的道理,還是讓孩子們自己去攢,左右家裡不要他的。”
周丁香與梅朵同齡,十四歲,都是明年及笄,這婚事總要講究個長幼有序,如此一來,桂秋的婚事最早也要明年下半年,那還有一年多功夫。
鎮上的三間新置下的鋪子卻開始收拾了,桂重陽答應給桂秋、周丁香兩成分紅,一年下來,賺不了一個宅子,可賃個差不多的也足夠了。
桂五自從五月底“歸宗”,可是給家裡不少銀子,桂春、桂秋兩兄弟的聘禮銀子都是桂五的銀子,做叔叔的做到這個地步,已經足夠了。
到底只是叔叔,不是親爹,還有嬸嬸在,沒有一直貼補侄兒的道理。
桂五道:“嫂子莫要推了,這是四姐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我是秋兒的叔父,這些年在外頭也沒有養過他,等他成親再不讓我這做叔叔的盡盡心,以後到了地下我也沒臉見二哥了。”
桂二奶奶看了江氏一眼,臉色稍緩,道:“既是老五的心意,就收著吧。”
楊氏也只有感激的,鄭重與江氏道謝。
江氏含笑道:“都是一家人,嫂子外道什麽?不管他們以後日子過得是好是賴,咱們當長輩的,能扶一把自然要扶一把。”
桂重陽在旁邊見了,心中自有主意。
雖不知桂五有多少積蓄,不過瞧著他們夫妻兩人吃穿用度尋常,在鎮上置的宅子、鋪面,也都是幾十兩大幾十兩,應該不算寬敞。
那三間鋪面中,有一間是桂五給自家置辦了打算租出去收租以供日用的,後來見桂重陽要做生意,便將那一間也直接歸到桂重陽名下。
桂重陽自是不肯要,要算作桂五用鋪子入股,桂五卻不答應,隻說合夥的買賣不好做,即便是親人也是,還是明確些為好。當然這是對桂重陽與桂家其他人面前,對外桂五少不得當個招牌。
在江家十二年,桂五眼見著幾個姨姐、姐夫從和和氣氣,到心思各異,說到底都是因錢財的緣故。因此桂五在錢財上,頗為留意,寧願客氣分明,也不願意留下隱患傷感情。
“西桂”兩房就這幾口人,要是再因錢財事生嫌隙,那可就太令人感歎了。
桂五不願意二房惦記桂重陽的錢,處處為桂重陽想到前頭。桂重陽領情,自然也要為桂五考慮。
桂五要下童試,江氏又是藥罐子,夫妻兩人就算小有積蓄,日子也不會富裕,兩處都是要花銀子的。因此桂重陽就打算不管鎮上鋪子買賣生意賺多少,都分出一成利來給桂五夫婦。
因為曉得說了桂五也不會收,桂重陽就沒提,隻心裡記住這一筆。
桂秋親事訂下,就到了桂重陽與梅氏姑侄搬回長房的時候。
按照桂二爺爺的意思,是想要讓大家過了中秋節後再搬。桂五卻惦記修繕屋子的事,想要在回鎮上前將二房的屋子修繕完畢,因此就沒有留桂重陽三人。
七月二十二日,宜遷居、開灶。
桂重陽與梅氏姑侄搬回長房,同時這日擺酒暖灶。
與上次桂二爺爺家給桂五夫婦補酒不同,那時候桂家與村裡大多數人家關系還僵持,只有幾戶往來,連帶著堂客,也不過是三桌。這次桂家長房擺燒灶酒,隻男客就做了五桌,另有堂客兩桌。
之前來幫工的三十來號村民,自然是都一一請到;除了他們就是原本與桂家有往來的張家、楊家、宋家等著幾家。
桂五雖在主桌上,卻讓住了主位,而是讓桂重陽坐了。
當起身端起第一杯酒時,桂五對在場眾人道:“這些日子,勞煩各位鄉親好友來幫忙,桂五代侄兒這裡謝謝諸位老少爺們了。”說罷,指了指跟著站起身的桂重陽道:“我這侄兒在孝中,不能喝酒,這杯酒我就代他謝謝諸位。”說罷,一口幹了。
眾人能來吃酒,就是給桂家面子,如今桂五給侄兒做臉,大家便也應和著幹了杯中酒。
桂五又倒了第二杯酒,對同桌的梅童生道:“梅夫子,以後我這侄兒就要托夫子多看顧了。”
沒錯,梅童生也是桂家“座上賓”。
沒有辦法,桂家想要緩和與村裡人的關系,梅、李兩家是避不開的。說到底,這兩家也是十三年前那場丁難的遺屬。更不要說,桂重陽馬上就要入村塾,是避不開梅童生的。
梅童生原本不想來的,憑什麽給桂五面子?不過待聽人說桂家人隻擺酒,不收份子,他還是來了。
不吃白不吃,最近梅家銀子損失不少,省一頓飯錢也是好的。
桂五眼下客氣,梅童生便也端著架子,打量桂重陽兩眼道:“讀書要勤勉,不可懈怠,否則老朽的尺子可不認人。”
眾人面前,桂重陽自然是抄手聽了。
梅童生想起之前的傳聞,桂重陽是帶著十箱子書回來的,不由一嗮。也就是糊弄糊弄這些泥腿子罷了,保不齊什麽描紅冊子都被當成書了,少見多怪。
眼見村裡不少人在,梅童生想起一事,往旁邊的小桌子望去,看到老老實實坐著的梅小八,挑剔的看了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