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針鋒相對

　龜茲。

　大食軍隊正對龜茲城發起排山倒海般的進攻，不顧傷亡，前赴後繼，一副不把龜茲打下來不罷休的樣兒。

　經過數月激戰，龜茲城牆一片赤褐色，為鮮血澆灌而成。城下的屍體不計其數，堆了一層又一層，層層相因，不知道有多少。

　原本大食軍隊對龜茲的進攻還算平穩，雖然沒有間斷，卻也沒有眼前這般凶猛。大食軍隊的進攻從三日前變得凶猛無比，之所以有如此改變，是因為齊亞德帶回來的消息。

　這事還得從三日前說起。

　當時的阿布?穆斯林正在大帳中看著地圖沉思，正在這時，有親衛進來稟報:“稟大人，齊亞德求見。”

　“齊亞德?他來做什麽?”阿布?穆斯林有些驚訝:“難道他攻下於闐了?”

　齊亞德奉命攻打於闐，阿布?穆斯林一直在盼望他帶來好消息，一聽這話，自然是往這方面想了。

　然而，親衛的話讓他大失所望。只見親衛遲疑不言，阿布?穆斯林低喝一聲:“說！”

　隻一個字，卻有驚雷之勢，嚇得親衛一個哆嗦，忙道:“稟大人，齊亞德吃了敗仗。”

　“敗仗?”阿布?穆斯林眉頭一掀，如同出鞘的利劍，極有威勢，冷哼道:“休要胡說。齊亞德率領數萬之眾，攻打於闐，即使不能攻下來，也不會吃敗仗。”

　齊亞德是他的心腹愛將，奉命攻打於闐，率領的兵力足有好幾萬。是於闐唐軍的十倍之多，要阿布?穆斯林相信齊亞德吃了敗仗還真的有些難。

　“千真萬確。”親衛忙著肯定。

　“中國人的援軍到了?叫他進來。”阿布?穆斯林才智非凡，一經確認齊亞德吃了敗仗，馬上就想到了原因。

　親衛應一聲，忙去傳齊亞德。

　“中國人的援軍有多少?”阿布?穆斯林的眉頭擰著。目光又停留在地圖上了。

　腳步聲響，只見齊亞德一身血淋淋的，仿佛在血水裡洗過澡似的，整個人疲憊不堪，昔日那種雄赳赳。氣昂昂的英雄氣慨不複存在，倒象一隻鬥敗的公雞。

　“齊亞德，你怎麽了?”

　“你怎麽成這樣了?”

　“誰傷的你?”

　齊亞德是大食著名的勇士，一身武藝極為高超，有萬夫不當之勇，他竟然被人傷成這樣了，眾將看在眼裡。驚在心頭，大是好奇，問個不住。

　阿布?穆斯林霍的轉過身，一雙虎目神光灼灼，目光落在齊亞德身上。一抹驚訝從眼裡掠過，隨即消失。

　他對齊亞德太了解了，那是猛將中的猛將，勇猛過人，竟然被人傷成這樣，要他不驚訝都不成。好在阿布?穆斯林城府深似海。極善控制自己的表情，驚訝之情雖濃，一閃便逝。

　“見過大人。”齊亞德拖著疲憊的身子。上前一步，衝阿布?穆斯林見禮，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咳嗽:“咳咳咳。”嘴裡流出鮮血。

　“說吧，中國人的援軍到了誰統領?”阿布?穆斯林直奔主題。

　“中國人的援軍?”眾將恍然。

　若非唐朝援軍到了，誰也傷不了齊亞德。眾將明白過來之後，又對阿布?穆斯林見微知著的非凡才智大為佩服。

　“稟大帥。是李昌國。”齊亞德對阿布?穆斯林太了解，知道他才智了得。一點也不驚奇，大聲回答。只是聲音有些打顫，不時夾雜著咳嗽。

　“李昌國?那是什麽人?”

　“沒聽過。你們聽過這號人物?”

　“中國無人了吧，竟然派出這樣的無名小卒。”

　眾將對唐朝的情形還算了解，只不過並不知李昌國這號人物。李昌國是最近兩年才崛起的人物，他們所知的卻是以前的名人名將，自然不會知道李昌國這號人物了。

　“李昌國?”阿布?穆斯林的眉頭一擰，略一沉吟，問道:“可是那個東去長安的驍勇校尉?”

　阿布?穆斯林與眾將不同，他關注的事務比起眾將多得多，更加詳細得多，竟然連李昌國這個原來安西都護府小小的校尉都知道。

　“大人英明。”齊亞德好一陣驚訝。

　“聽說這個李昌國勇猛過人，號稱安西都護府的第一猛將，就是李嗣業也不是對手。看來不會假，要不然的話，不會傷你如此之重。”阿布?穆斯林重重點頭，道:“詳細說說。”

　這就是阿布?穆斯林，他能從齊亞德身上的傷亡想到這是李昌國的戰果，這份才智實在是了得。

　齊亞德應一聲，把情形說了。他能說會道之人，說起條分屢析，極是清晰，隻一會兒功夫就說清楚了。

　“如此了得?”眾將一陣驚訝，有些難以置信，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們對齊亞德太了解了，這是阿拉伯帝國有名的勇士，武藝高強，身手了得，沒想到，在李昌國手下三兩招就敗了，還是敗得如此徹底，要眾將不震驚都不行。

　“噝噝！”眾將更是倒抽涼氣。以齊亞德的勇猛，都不是李昌國的對手，若是自己遇上的話，會是什麽樣呢?他們越想越是心中發寒。

　“好好好！”然而，讓人想不到的是，阿布?穆斯林竟然輕輕擊掌，大聲讚好。

　“大人，李昌國雖然武藝高強，身手了得，卻太過年輕。如此年紀，就統帥這麽多中隊，中國皇帝太兒戲了。”有將領對李昌國極為不屑:“只不過是四肢矯健的小子罷了。”

　“閉嘴！”阿布?穆斯林卻是沉喝一聲，眾將再也不敢貶損李昌國了。

　“我提醒你們，李昌國是我們的勁頭，不得輕視。”阿布?穆斯林眼中精光暴射，沉聲道:“你們只是看到李昌國打傷齊亞德之事，而我卻看到他的排兵布陣，極為了得，這是一個用兵的行家裡手，切不可輕視。”

　阿布?穆斯林的眼光與眾不同，他重視的並不是李昌國的勇猛，而是李昌國的用兵之法。一個將領再勇猛，在大軍征戰之中，所能發揮的作用並不是很大，其用兵之法才是最為緊要的。這就是阿布?穆斯林，總是能抓住事情的關鍵。

　掃視一眼眾將，只見眾將仍是不太相信，提高聲調，道:“你們還不信，我就讓你們相信李昌國是一個不可輕視的對手。若是你們用兵，來解於闐之圍，你們會如何作?”

　“你們一定會集中兵力，對於闐發起攻擊。你們所使用的兵力，至少會在三萬以上，我沒說錯吧?”

　眾將點頭，表示讚成。

　阿布?穆斯林眼中的精光更盛，道:“而李昌國卻反其道而行之，隻率一萬兵力就敢對齊亞德發起進攻，解於闐之圍。更重要的是，他一上來就派出龍武軍衝陣，憑借龍武軍強悍的戰力打了齊亞德一個措手不及。再派出陌刀戰陣，與齊亞德大戰。隨後，中國的援軍趕來，使得原本難解難分的情勢發生改變，最終打敗了齊亞德。”

　略一停頓，道:“你們從中看出了什麽?我看出了精心布局，準確的把握。”

　眾將聽得有些莫銘其妙。

　“你們忘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絲綢之路不夠寬闊，不能通過太多的軍隊。”阿布?穆斯林為眾將解釋:“也就是說，他還在河湟之地謀劃好了如何解於闐之圍。若僅僅是謀劃，還不足以讓人重視他。讓人驚訝的是，他在整個交戰過程中的控制能力，他能很好的控制中隊，讓中隊按照他的謀劃投入戰場，還沒有任何失誤。這才是最可怕的。”

　謀劃，誰都能謀劃，很多人能有了不得的謀劃，卻不能精準的執行，使得其謀劃只能是紙上談兵。

　而李昌國不僅能謀劃，更有了不得的執行能力，能讓整個戰役，按照他的要求進行，這是非常了不得的本領。

　“古往今來，不乏謀劃的天才，也不乏執行的天才，然而，既有天才的謀劃，又能天才的執行者，卻是很罕見！李昌國就是這種可怕的對手！”阿布?穆斯林把李昌國的可怕提升到一個非常高的程度。

　一陣靜默，眾將無言以答。

　“齊亞德，你吃了敗仗，軍法無情，杖責十棍。”阿布?穆斯林宣布了對齊亞德的處置。

　“十棍?這麽輕?”眾將又是一陣迷糊，萬分不解。

　阿布?穆斯林的號令極嚴，隻認軍法，不認人，不管你是誰，只要違背了軍法，一定按軍法處置。以齊亞德的失誤，不說斬首， 也差不了多少，隻杖責十棍，這懲罰實在是太輕了。

　“接下來就是一場大戰，我不能有將不用，齊亞德受傷已經很重了，不能讓他受更重的傷了。”阿布?穆斯林解釋了一句。

　“大人，請下命，我們發兵把中隊殲滅。”眾將大聲請戰。

　“不！”阿布?穆斯林斷然拒絕。

　趁唐軍立足未穩，後續兵力未到之際，大舉出兵，打敗唐軍，是最好的謀劃。然而，就是如此難得的謀劃，阿布?穆斯林竟然不采納，讓眾將大是不解。

　“來得好！”阿布?穆斯林眼中精光閃爍，道:“中隊來得越多越好！我們哪裡也不去，就在龜茲城下等侯李昌國的到來，一舉殲滅所有的中隊。嗯，傳令，對龜茲發起猛攻，卻不能攻破，在李昌國率軍到來之前不能破城！”

　這道命令很是奇怪，眾將又是一陣奇怪。

　若是把阿布?穆斯林和李昌國的謀劃聯系起來看，兩人的謀劃是針鋒相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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