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林颯然回到了案幾前,笑了笑說,“既然敬兄盛情,我是卻之不恭了,不知敬兄治何經典?”
敬暉雖年紀輕輕,卻自信滿滿,朗聲說,“先秦諸子百家,兩漢儒學,魏晉玄學,四書五經,無一不通,隨你挑!”
這個敬暉,自信到有些自負,真是勁敵!
但敬暉的自負,卻給了桓林一個絕地反擊的大好機會,引經據典絕非桓林拿手,若是敬暉要比拚四書五經,諸子百家,桓林這歷史學渣是必敗之局。但眼下,桓林卻可以選擇魏晉玄學這種清談吹牛侃大山的,勝算大增,“敢請教,何為魏晉玄學?”
“玄者,物之極;玄學者,萬物之學。”
“為何要研習玄學?”
“研習玄學乃是追尋萬物之道。”
“何為萬物?”
“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飛禽走獸、花草樹木,皆為萬物。”
“哈哈哈哈!”
桓林陪著他拽了一會文言文,突然撫案大笑,眾人都是一驚。
敬暉被他譏笑,臉上掠過一抹不悅,冷然看著他說,“請教管事,有何可笑?還是管事已然詞窮,以笑掩飾?”
桓林止了笑,直直盯著敬暉,雙眼迸發出兩道精光,“尋萬物之道,必先明萬物之理,你所知萬物之理皆不求甚解,以此尋萬物之道無異於盲人摸象,一葉障目!”
敬暉愣了愣說,“我所知萬物之理,何處有誤?”
“我來問你,世間為何有日夜,四季交替?”
“天有日夜更替,人有男女交配;天有春夏秋冬四季,人有手足四肢;自古如此,此乃天道,人道,天人合一。”
“牽強附會,不求甚解。”
“我不求甚解?還請桓管事解惑。”
“日夜交替,是因為地在自轉,向陽為日,背陽為夜;四季交替,是地在圍繞日公轉,遠日為東,近日為夏,不遠不近為春秋。如此淺顯的道理,敬兄取一個圓球為地,一根蠟燭為日,比劃比劃就能明白,與男女交配,人有幾隻手,幾隻腳有什麽乾系?”
他的理論實在太過新鮮,敬暉是聞所未聞,默然片刻,又反問說,“你說人道與日夜、四季無關,我問你,人為何有男女交配,手足四肢?”
這也是敬暉辯論的策略,不再一味被動應付,轉守為攻。
桓林笑了笑說,“男女交配,繁衍生息,是進化的過程;手足四肢,是進化的結果。”
他又拋出個嶄新的理論-進化論,敬暉愕然問,“何為進化?”
桓林暗想,這個學術解釋太專業,只能通俗化的說了,“你父親的父親,往上推百代、千代、萬代,直到三皇五帝之前,是什麽?”
“盤古開天、女媧補天。”
“女媧、盤古的父母呢?”
“女媧、盤古乃是人祖,沒有父母。”
“女媧、盤古如今在哪兒呢?”
“化作了山川河流,日月星辰。”
“照你的說法,人和山川河流是一個祖先盤古、女媧了,和豬啊牛啊什麽的不是一個祖先?”
“是......是。”
“既然是同一個祖先,為什麽伐樹采石,人沒有惻隱之心,而屠豬宰牛,並非一個祖先,人卻有惻隱之心?”
“這......這......”
敬暉越見難以回答,桓林則是步步緊逼,“因為人和山川河流沒半文錢關系,而和豬、牛是一個祖先,所以才會對豬牛有惻隱之心!”
“你說人和豬、牛有同一個祖先,
這個祖先是什麽?” “從水裡的魚到水陸兩棲動物到爬行動物,再到地上的所有飛禽走獸,再到人和豬牛共同的祖先-哺乳動物,哺乳動物演變成低智力的豬牛和高智力的人,這個生物由低級到高級的演變過程,就是進化。”
“既然人和豬牛同一個祖先,為何是人屠宰豬牛,而不是豬牛屠宰人?”
“因為人是經過百萬年、千萬年、萬萬年來與獅虎豬牛的生存競爭,最終成為勝利者,而獅虎豬牛是失敗者,所以必須供人予殺予奪,觀賞娛樂。其實,在失敗者中,獅虎豬牛還不是最倒霉的,更多曾經與人類同時期的動物早已經滅絕,甚至同為人類,卻不同人種的人也已經滅絕,就如同三皇五帝到如今不過僅僅三、四千年,就再見不到九黎、三苗族人。這就是自然界最殘酷的法則,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桓林口若懸河,所說的理論更是比魏晉玄學更玄,什麽人和豬牛是一個祖先,進化論,什麽公轉、自轉,聽得眾人是目瞪口呆,全場鴉雀無聲。
連何夫子、何雲都是愣在當場,之前他們還以為桓林只有詭辯之術,僥幸獲勝,若是論真才實學,博學多才的敬暉是必勝無疑。待見到他與敬暉你來我往的言辭交鋒,竟是學如浩海,不見邊際,何夫子現在腸子已悔青了,惹上了這麽個魔頭,早知今日悔不當初!但這世上,已無後悔藥可賣。
敬暉目光低了下來,桓林的理論是自成體系,根本沒有疏漏,更無從反駁,而自己那一通玄學的理論,卻被桓林駁得體無完膚。
這一場辯論,他是輸得口服心服,深深躬身行了一禮,“聽桓管事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敬暉拜服!”
桓林深噓口氣,偷偷擦了擦手心裡的冷汗,這次的勝利全靠站在穿越前巨人們的肩膀上,僥幸!僥幸!
他忙上去扶起了敬暉,大笑著說,“區區口舌之爭,不足掛齒!”
敬暉被桓林的學識徹底折服, 謙恭的說,“敬暉當花兩年時間,再次遊歷山川,體驗民情,待治學有成之時,再來向桓管事請教。”
桓林聽了是哭笑不得,暗想,“敬兄啊!千萬不要再來了,其實我肚子裡就這麽一點貨,今日扒拉了這麽久,完全是超水平發揮,下次再遇上,八成就要丟人現眼,認你當老師了。”
敬暉爽快的認輸離去,桓林暗呼勝得僥幸,思緒又回到余下的門客身上,目光巡視一周,沉聲說,“還有誰不服氣的,要麽站出來辯論,要麽回案幾那邊去!”
桓林辯論大獲全勝,十六、七個之前還不服的門客羞愧難當,一個個老老實實的到了案幾邊上。
桓林冷峻的目光死死盯著最後七、八個還和何夫子、何雲站在一起的門客,經過層層的篩選,這幫人就是何夫子的死黨了,對這幫人也無須再客氣,要麽忍,要麽滾,再無他選!
“啪!”
桓林狠狠的一拍案幾,發出巨大的聲響,厲聲說,“余下的門客,除了何夫子、何雲兩個罪魁禍首,願意如實招供何夫子、何雲的罪行,便既往不咎,不願留下,今日之內收拾細軟,滾出桓府!”
幾個門客互望一眼,他們都是平日裡幫何夫子收錢的,也算是同一條船上的。但事到臨頭,有福同享可以,有難同當卻做不到。
有三、四人遲疑著站了出來想當汙點證人,何雲大喝說,“慌什麽?大公子的書信馬上就到,這人蹦躂不了多久!”
大公子桓彥范的書信,就是何夫子、何雲最終的殺手鐧,想出來自首的幾人又猶豫的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