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桓林一大早就到內院去面見薛鶯。
剛進了西苑,就見到院子裡,芷茗正獨自坐在石凳上,凝神的看著書。
他瞧著小美人的背影,微微心動,偷偷走在芷茗身後,芷茗也未察覺,正看得入神,不時望望天,念上幾句,顯是在死記硬背著什麽。
桓林往她手中小冊子望去,上面寫著的是,“安西大都護、右衛大將軍裴行儉,字守約,性文儒,好酒,師從蘇定方,與薛仁貴相熟,三子一女。”
“禦史大夫高智周,字子廉,性淡泊,好書法,與中書令薛元超、大儒劉禕之相熟,四子三女。”
原來她埋頭苦讀的,是朝堂之上有頭有臉人物的官位、字號、喜好、人際關系,還有家庭子女。
良久,芷茗仍是沒動靜,桓林斷定她非是在人前作秀,而是真真正正的下功夫背這些非常有用的官場指南,忍不住低聲問,“芷茗,這些名冊記來做什麽呢?”
“啊!”芷茗被他驚醒,回過神來,忙將手冊收進了懷裡,“怎麽是你?老夫人令我記的。”
桓林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坐在她邊上的石凳上,沒話找話的說,“老夫人怎不自個兒背?她倒樂得清閑。”
芷茗反駁說,“老夫人說了,若不讀書不識字,單想著嫁人生子,將來去了夫家,也只能是房中的寵物,不會有地位的。還是要目光遠大些,有一技之長,才能真正博得夫家的尊重與信任。”
“桓老夫人對芷茗想得這般周到,確實是將芷茗當做了親生閨女。”
“這個桓家,身在官場之外,卻如此熱心官場的人際關系,雄心不小啊!看來,還在想著恢復桓溫、桓玄時期桓氏的風光呢!”
桓林暗暗想過,再看看花容月貌的芷茗,這個丫頭真是個能上得廳堂,入得臥房,珍寶一樣的女子,幸虧那日沒有一念之差辣手摧花,送她去衙門暴殄天物。
他沒話找話的說,“妹子,能不能將這手冊借我看看?”
芷茗搖頭說,“這本冊子價值是老夫人花了三千貫,四處動用關系,花了兩年時間才著成的,不能給你。”
這本手冊就是活生生的一部官場人脈關系冊,縱然放在穿越前的官僚社會,都堪比千金!
桓林被她拒絕,故意找茬說,“若官員官位有變動呢?你這冊子不就廢了?”
芷茗卻沒有嫌他囉嗦,耐心的說,“這本冊子是活頁,可換下來,若記載的諸人有官位變動,可以重新書寫一頁換上去;若有官員去世,便取下放最後面。”
桓林就是個典型的學渣,這麽厚一本冊子也懶得去背去記,笑著說,“那妹子好好記著,反正也是為我桓林記的。”
他露骨的表示芷茗將來就是被他收入房中的女人,芷茗粉臉兒一紅,看了他一眼說,“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這麽頻繁的來西苑,想做什麽呢?”
桓林哈哈一笑,起身說,“當然是有緊急的事找少夫人商量了,下次再來找妹子說話,不要想著我!”
芷茗沒好氣的說,“誰想著你呢!厚臉皮!”
桓林與小美人調了調情,哈哈一笑,丟下芷茗,到了小亭裡,見到了薛鶯。
薛鶯見他來的頻率這麽高,欣喜過後,又察覺到一絲絲不尋常,“桓林,你來找我有要緊的事?”
桓林壓低了聲兒,將桓府與孫家藥鋪的黑幕,還有對外院執事桓鐵與孫家藥鋪勾結貪贓的懷疑說了。
薛鶯聽了,
粉臉陰晴不定,過了良久,輕歎一聲說,“桓林,你告訴我這些,想我做些什麽呢?” 桓林見她也沒有特別想追查的興趣,暗暗失望,“少夫人不想追查下去了?”
薛鶯淡淡的說,“桓家自認為家大業大,他們想吃就吃,我還想瞧瞧,能不能真的將名門桓家給吃垮了。今後若是桓家的事就不用來找我了,我聽著心煩。”
桓林一愣,這個少夫人內心對桓家可以說是毫無歸屬感,甚至還站在岸邊幸災樂禍。桓鐵貪贓的事,既然薛鶯都不願意插手,自己還去找什麽不痛快?桓家是自作死不可活,就這麽裝聾作啞了吧!
他去門客院子裡慰問了一下,便離開桓府,回了自家的產業-養顏坊。
桓林剛走到走到門口,就見到內裡在吵鬧著什麽。
他貼著大門偷偷往裡望去,卻赫然見到了曾有一面之緣的熟人-小乞丐宣超,與他宣超一同來的,還有個穿著束身襦衣,身形婀娜,長發披肩的美女,卻沒有參與到爭論,而是繞著坊內在觀察展示區的樣品。
這個美女,單看背影,已是令人望而心動,難道她就是宣超的姐姐,換做女裝後的柔兒?
宣超指著燕三怒說,“你們不是寫了要招這個什麽店長嗎?我姐姐為什麽不能來?”
燕三耐心的勸說,“坊主不在,要不,你們就等著。”
桓林一聽,原來柔兒、宣超姐弟是來面試店長的,以柔兒的絕色,相貌一關自是不用說的,卻不知談吐,修養、見識如何,這些還需要考較,自家的生意不比替桓家打工,什麽亂七八糟的門客都養了一堆,招人還是要萬分的謹慎。
他偷偷衝門口的燕五招了招手,低聲問,“出什麽事了?”
燕五說,“兩個來面試店長的,但這個女子實在太美了,這種女人天生就該是坐著享福的,怎麽會出來找工?我們擔心他家派來細作探聽配方的。”
桓林忍不住讚揚燕五的忠心,沉香推薦來的人確實靠譜,“好,有如此警惕心,甚好,這月多加你們五百文獎金。”
燕五拱手謝了,桓林又說,“我一會假扮上門的客人,去試試她,你們配合我演戲。”
燕五愕然說,“桓老板,你不擔心她的底細?”
桓林笑了笑,他對這對姐弟再了解不過,是真正流落到郿縣,卻又不願輕易將自個兒委身了,所以四處在找工,怎會是什麽間諜?
等燕五進去了,桓林理了理衣飾,準備親自去考較考較這個柔兒,是否能堪大任。
他大搖大擺的進了坊內,裝作暴發戶的樣兒說,“老板在不在?我要買美顏膏!”
他這麽一吆喝,頓時將眾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桓林的目光落在柔兒身上時,微微一怔,哇!真的是好美,充溢著般詩情畫意,和畫裡走出來的精靈一樣。
宣超一眼就認出了他,驚呼說,“姐姐,是桓公子,是桓公子!”
柔兒如水的雙眸掠過了桓林,帶著些些驚訝,柔情似水的喚了聲,“桓公子!”
桓林衝兩人點了點頭說,“又見面了,你們現在在這裡賣養顏膏的?”
柔兒、宣超還沒說話,得了桓林指示的燕五已說,“你們想當店長,就先接待好桓公子這貴客!”
宣超興奮的說,“那還不簡單,桓公子是好人,快買我們的養顏膏吧!”
“這算什麽推銷手段?”
桓林是暗暗好笑,故意不理他,四處打望著說,“我要買四盒養顏膏,一盒送禮給州府的夫人,一盒送我府裡的妻子,一盒送給南街養的小情人,一盒送給如意坊的相好的,你們給我推薦推薦?”
宣超見他一口氣說了三個女人,妻子、情人、全齊了,竟如此好色,失望的伸了伸舌頭,“桓公子,這麽多女人,你能應付過來嗎?”
柔兒低了目光沉思了一會,盈盈來到展示區前用她那溫柔如水的聲兒說,“送禮給州府夫人的,當然不能丟了臉面,應該送這盒‘金枝玉葉’;送給南街小情人的,應該送‘名門千金’,既能討歡心,還能駐顏;送給府裡夫人的,應該用‘名門千金’的盒子,內裡裝上‘金枝玉葉’的藥膏,只有府裡的夫人見了桓公子胡亂花錢才會心疼,而桓公子更應該對夫人更好些;說到青樓女子嘛!用‘金枝玉葉’的盒子裝‘鄰家碧玉’的藥膏,都是迎來送往的買賣,用‘金枝玉葉’的盒子算是給她長臉,至於藥效,反正又不是桓公子一人獨佔,不能便宜了其他男人,是嗎?”
桓林聽了愣了愣,這個柔兒當真是冰雪聰明,竟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分門別類的對症賣膏,見人下菜,令他是大大的吃了一驚。
除了桓林,眾人更是聽得瞠目結舌,耿直的燕五忍不住問,“這些藥膏的名兒和價錢你怎麽知道的?”
柔兒輕笑一聲說,“我之前逛了一下,就記下了呢!”
桓林在心裡替她是大聲叫好,面試前還知道先熟悉應聘公司所有的產品,果真是個心思細膩,能擔重任的女子。
柔兒目光瞧向桓林說,“桓公子,你還買嗎?”
桓林咳嗽了一聲,瞧了瞧她,又望了望燕五,打個哈哈說,“美人,賣一盒藥膏你賺不少吧!我花幾百貫錢,為什麽要便宜你呢?除非......哈!”
他湊近了柔兒的耳邊,耳語說,“你隨我去府上睡上幾晚,今後我就隻照顧你一人的生意。”
桓林卻是有自己的考量,用人,除了才,人品也是重中之重,以柔兒的樣兒,當了店長也要面對無數風流公子的狂蜂逐蜜,若是人品不行,輕佻浮躁,愛慕虛榮的話,反而會給養顏坊帶來不少的後患。
“桓公子,你四處都有女人,還吃著嘴裡的,望著鍋裡的,這麽貪心,不怕身子骨吃不消?”
柔兒抿嘴一笑,卻不與他暗箱交易,而是在眾目睽睽下報了出來,“我們是養顏坊,不是如意坊,我們是賣藥不賣身的,真要賣身,我就去如意坊,等著桓公子巴巴的來送我養顏膏了,還在這裡和桓公子費什麽口舌呢?”
桓林被她三言兩語頂得無言以對,故意板著臉衝著燕五呵斥,“老板,你們就是這麽做生意的?貴客也往門外趕,是吧!”
燕五會意,又衝著柔兒呵斥,“我們的貴客也敢得罪,快走,快走!”
“桓公子、養顏坊真是太令人失望呢!”
柔兒拉著宣超的手兒,便直衝衝的往門口走去。
她不卑不亢,更不見錢眼開,堅守原則和底線, 無一不是令桓林砰然心動的閃光點,還能有比柔兒更適合的店長人選?
桓林幾步追了上去,攔在兩人身前,掛上一抹燦爛的笑容,朗聲說,“柔兒,恭喜你,你被錄取為我們養顏坊的店長了!”
柔兒微微一怔,訝然的望著他問,“桓公子,你是這養顏坊的老板?”
桓林微笑著說,“是,先前是我與你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柔兒,你的表現令我太驚訝了。”
宣超忽地捉著桓林的胳膊,興奮的說,“桓公子,你不是壞人,願意收留我和姐姐了,是吧!”
桓林拍了拍他的頭,哈哈大笑說,“哈哈!你也留下,做個打雜的吧!最主要的是,保護好你姐姐。”
突然之間,雨過天晴,宣超高興得大聲歡呼起來。
柔兒怔怔的看了看桓林,兩人目光一對視,又低了下去,盈盈的欠身行禮,“謝謝桓公子收留。”
桓林朗聲說,“這不是收留,而是將這個養顏坊都交給你打理,記帳、收錢、接待,都由你全權負責。”
他突然委以重任,柔兒雙眸間帶著些些遲疑,“桓公子這麽信我?”
桓林爽快的說,“我桓林的作風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像柔兒這樣的女子,再不快些下手挖人才,就落進其他店鋪裡了。”
柔兒俏臉兒微微一紅,再次欠身行禮。
桓林令燕三安排柔兒住進了自己的那間庭院,還在庭院的外間給宣超搭了一個睡覺的地兒,又令燕五去備上好酒、好菜,隆重的宴請新上任的店長柔兒,還有小兄弟一樣的朋友宣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