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林出了孫延清的包房,摸了摸懷裡放著的五百貫號票。
這一趟如意坊之行,搞市場調查是圓滿成功,以孫延清的智商之低,雖不能作為市場抽樣樣本,判斷市場的走向。但,縱是其他的名門公子的平均智商要比孫延清高那麽一點點,兩百貫的‘低價’,還是會被這群人給搶購一空。
走到如意坊二樓時,桓林定了營銷策略,沉香小傳的銷路、定價與之前估計的一樣,無須再行調整。
孫延清是個草包自不必說,令他頗為記掛的是,孫延清包房裡那個避而不見的少女,若不是青樓女子還能是誰?
他逐步梳理思路,少女從頭到尾的對話一一閃現過腦海。
待到了一樓時,陡的止步,暗道,他娘的乖乖,孫延清由始至終都未與屏風後的少女戲玩,在那少女前,聲調和口氣都低了八度,根本不符這廝平日飛揚跋扈的性情。
屏風後少女的身份絕不是青樓的!
他正想得如神,一個如意坊的護衛前來傳話,沉香有請。
孫延清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死纏爛磨,死不要臉,也見不到沉香一面。而他,卻是沉香特地著人找他上門去相見。這男人有才沒才,待遇是天壤之別啊!
如意坊的左院,有十二個風景優美,幽靜舒適的小庭院,是如意坊貴賓庭院,專供喜靜不喜鬧的達官貴人,名門公子、富商們賭博的地方。
庭院裡,單薄襦衣遮體的沉香手捧成書的小傳,聚精會神的閱著。
桓林恭立守在她身側,對小傳的內容,他是一百個放心,心情愉快的欣賞著沉香側面的輪廓。她鼻梁筆直高挺,臉頰未曾打粉,肌膚白膩光滑,找不出一絲瑕疵。
沉香一字不落的閱過小傳,側過頭來,秀眸與桓林緊緊注視的雙眼對個正著,稍稍一愣,“這本小傳妙筆生花,辭藻華麗,不愧是駱家人的手筆。”
桓林拱手說道,“駱崇德為救父出獄,可說是竭盡心力,他一個窮讀書人,身上也沒幾個錢。”
沉香將小傳輕輕的放在案幾上,“你與我說這些,想我應承什麽呢?”
她是蕙質蘭心,弦歌一聞知雅意,倒省了桓林許多口舌,笑道,“這小傳銷售收入,姑娘該是不會瞧上眼的,駱兄一片孝心可嘉……這沒功勞也有苦勞,分一半給他吧!”
沉香抿嘴巧笑,秋波微轉,“還用孝心來敷衍我麽?他孝不孝與我有關麽?這小冊一本便是兩百貫,在市場上賣,至少有上萬貫的收入;還有,你讓我代言你的‘冰清玉潔’,也不給錢;還有,在這個小冊子裡,全是你的‘冰清玉潔’,夾帶這麽多私貨。桓林,你從頭到尾都當我是傻子呢!”
桓林暗呼不妙,完了!還是被她給察覺了!沉香輕描淡寫的便揭穿了他的心思,這女人,雖是炒作心切,但實實在在是個頭腦清醒的人。
待見到沉香臉上盡是盈盈淺笑,不似惱怒生氣的樣兒,才知美人是在與他說笑,松了口氣,嬉皮笑臉的說,“我也是生意人,百十號人等著我賺錢開鍋煮飯,唉!先前欺瞞姑娘,雖於理當罰,但,卻是情有可原。”
沉香千嬌百媚的笑了笑,目光上下來回的在他身上打轉,止笑正容說,“我出三千貫,買五十本這樣的小冊,你借我的名頭賺錢,我也不與你計較。不過你要替我想想,這本小傳該怎麽才能隆重的賣出去呢?總不能去大街小巷叫賣,那也太不成話。”
三千貫?桓林聽得是雙眼冒綠光,
這是名副其實的巨款啊! 桓林制定了整套為沉香包裝、炒作的計劃,這賣書的點子便在推銷計劃內,他想都不想,便笑著說,“物以稀為貴,五十本太多了,十本足矣,姑娘可立刻著人去長安、洛陽的大街小巷散發消息,三月後在如意坊開一個新書拍賣會。”
新書拍賣會?又是沉香沒聽過的新名詞,她稍稍一愣,來了興致,“什麽是拍賣會?”
桓林坐在她對面,一邊飽覽美色,一邊耐心的解釋說,“拍賣會也就是為營造現場氣氛,玩的一個小小噱頭,令那些權貴現場競價買書,價高者得。”
沉香見他不規矩的眼神收於眼底,似有似無的挺了挺酥胸,顯是很享受他傾慕的眼神,抿嘴輕笑,“你真當那些名門公子是傻子,你說什麽便是什麽呢?”
桓林目光從她花容掠過,落在那條散發著淡淡清香的手絹上,“當然,口說無憑,還要給權貴們一些小小的甜頭,現場最高價買書的人,可得沾有姑娘體香的貼身手絹一條,還附帶姑娘親自題寫的情詩一首。有這麽香豔的誘餌,那些權貴們,還不瘋了似的來爭搶?哈!到時,拍賣會定是氣氛火爆,人氣鼎盛,包管立刻傳遍關內,人人爭相談論,這便是一出成功的炒作。”
他說得興起,滔滔不決的說,“我們賣書要有大局觀,目標不僅僅局限在鳳翔府,而要走向長安、洛陽。立足鳳翔府,牢牢守著我們自己的FANS,再去洛陽這種中立場地搶中立FANS,最後再到長安搶霍惜玉的FANS。”
沉香愕然問道,“反思是什麽?”
桓林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她問的是FANS,又說,“便是姑娘的鐵杆追隨者啦!什麽李公子、王公子、張大牛、陳二狗,挨著叫也麻煩,組織起來也沒個統一的口號,缺少核心凝聚力,便缺少核心戰鬥力。今後,這群人統一的名兒便是香粉。將這群人組織起來,誰反對姑娘,便讓香粉一擁而上,遇到斯文的,便口誅筆伐,批倒批臭;遇到粗俗的,便拳打腳踢,打得他一聽姑娘的名兒,便有心理障礙。”
他這番話一出口,不止沉香,還有她身側的侍女,都一起笑出聲來。
桓林直勾勾的瞧著,美人一笑值千金,是孫延清這冤大頭花大錢也買不來,不看白不看。
沉香嫵媚的瞥過他一眼,露出一個‘沒見過美人?’的神情,將手絹在他眼前揚了揚,“只是,將這個給那些齷齪的男人,我,有些不舒服。”
桓林望著做工精致、清香撲鼻的手絹,腦子裡浮現的是那些齷齪男拿著手絹XXXX的情景,心頭泛起些些不悅,“姑娘既想站在萬人當中,享受他人的仰慕和榮光,這是不得不付出的代價吧!”
沉香斜斜瞥過他一眼,不悅說,“可那些男人是滿腦子的汙穢不堪。”
桓林仍是耐心的勸說道,“哪個男人又不是汙穢不堪?唯一的分別,有錢有實力的當眾表現出來,左擁右抱,擁紅倚翠;沒錢沒實力的嘛!在被窩裡意淫,靠勤勞的雙手,創造性福的生活。”
沉香又被他逗得撲哧一笑,目光落在那本小傳上,神色轉為黯然,“你既這麽勸我,便知,你先前嘴裡所謂的傾慕,都是胡謅哄騙人的。”
桓林一愣,她眼下的惱怒,已然帶著些些的醋味。
女人,天性就喜妒忌,縱是在這男尊女卑的年代,也不會例外。男人有的佔有欲望,女人半分也不會少。
那些處在弱勢地位的女人,或許會隱忍妒忌之心,容忍自家男人納妾,四處尋花問柳。但處在強勢地位的女人,絕不會刻意壓製內心的真實想法,比如說武則天,男寵是換了一個又一個。
沉香要的便是男人對她的癡迷,所以是分外不能容忍桓林一味的將她往外推給別的男人。她這番話是拋來一個香豔味兒十足的繡球,接不接,怎麽接,便要看桓林的應對。
桓林暫時能想到的做法是左顧而言他的大打太極,“我總不能說,他人對姑娘的追求是汙穢不堪的下半身動物,而我追求姑娘便是真心傾慕,情聖癡情男,這雙重標準也太沒技術含量。”
他避而不答,沉香微蹙秀眉,心生不悅,“桓林!你是在避重就輕。我來問你,你花言巧語的討好,千方百計的出謀劃策,是因為傾慕我,還是瞧上了忠義社的勢力,還是想從名妓的名號裡榨取錢財。”
她當場揭了男女間那張遮掩布,打破沙鍋問到底,是將桓林逼到了退無可退。
桓林沉默不語,非要在心頭形容一下與沉香的關系,便是五分生意夥伴,三分傾慕,還有兩分,是想敬而遠之。青樓女子,還是男人爭著追捧的青樓女子,遠觀欣賞則已,再向深處交往,說實話,不是他好的那口菜。
在沉香目光逼視下,桓林沉吟良久,終是如實答了,“姑娘的話令我好生為難,或許,三者有之吧!”
他想著這話也太過隨意,將二人的關系拉遠了,還是賣弄賣弄詩詞, 緩和緩和氣氛,便開口吟道,“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沉香將他的詩來來回回的念了幾次,俏臉掠過一抹暈紅,令侍女取來了筆墨紙硯,低頭在手絹上奮筆疾書。書寫過,將帶著淡淡脂粉清香的手絹遞給了他。
桓林接過攤開一看,也是首詩,“燕引鶯招柳夾道,章台直接到西湖;春花秋月如相訪,家住西冷妾姓蘇。”
他在詩詞方面,是半文盲的水準,這首詩裡,隻認得西湖,其他的,燕引鶯招柳夾道、章台、西冷,這些生澀的話,都不解其意,目光落在最後一句,“家住西冷妾姓蘇”,這倒是看明白了,原來沉香是藝名,她本名姓蘇。至於西冷,多半是她的故鄉或是祖籍在西冷。
桓林自作聰明的解釋了,又不懂裝懂,搖頭晃腦的品賞一番,將手絹鄭重的放入懷裡,衝著沉香拱手,“蘇姑娘題詩的手絹,千金難買,我……”
他話音未落,沉香已吃驚的問,“蘇姑娘?”
她想了想,頓時明白其間的緣由,掩嘴嬌笑,清脆的聲兒響起,“先前聽你吟詩,還以為你是博學多才的大才子,此刻,又跟個大字不識的粗人一樣,呵!那句是不是盜駱崇德的詩呢?”
被沉香當場戳穿盜用他人詩詞,雖不是盜自駱崇德,也令桓林尷尬萬分,他奶奶的,肚子裡沒墨水就不要裝知識分子,看吧!被揭穿了吧!
沉香也不繼續揭他的老底,悠悠的說,“桓林,我要去洛陽一趟,等我再回到郿縣時,你再不知這手絹上寫的是什麽,我拿你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