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這是不是說,騎兵在步兵的“點試單位”戰術及“麻扎刀”武器面前,就再也拿步兵沒辦法了呢?
不是。既然步兵可以根據自己的特長,探索出新的戰術及武器克制騎兵,騎兵也同樣可以利用自己的特長,探索出克制步兵打騎兵的戰術。於是,在騎兵的發展史上,就出現了“重裝騎兵”。
所謂“重裝”,就是讓人與馬都披掛上厚厚的鎧甲,這樣就有效的防止了弓箭的傷害。而馬上士兵手中的武器,也不再是細長輕便的馬刀,全都換上了粗壯的長槍,這與西方騎士非常相象——作戰時也是一手挺騎槍,一手帶韁繩,靠馬的衝擊發揮槍的衝刺威力。但這同時也限制了馬的奔跑速度,及人與馬的機動靈活性。因而重裝騎兵作戰,最忌諱的就是單兵出擊,或散漫式衝擊。最佳戰術就是組成方陣,各自保持一定距離,同時起步,不求快,而求步調一致,速度雖比輕騎兵慢,但遠超過步兵的奔跑速度,形成一排排、一方方不怕弓箭遠距離殺傷的裝甲“牆”,在一道道“牆”上挺出一排排穿透力空前強大的長槍,這就使步兵的點式單位麻扎刀戰術頓失作用。
首先就是不能在地上坐著或跪著了,必須站起來迎擊,可在長槍與弓箭都失去防衛和攻擊作用的情況下,就算他們能躲過第一排重裝騎兵的衝擊,也難躲過第二排、三排及後面一排接一排長槍及裝甲馬匹的衝擊,好容易逃過這一劫的,面對緊跟在騎兵後面衝鋒的步兵集團,還能再有多少抗擊信心、勇氣及實際還手能力呢?
那麽,這是不是說,此時重裝騎兵就是主導戰場致勝的法寶了呢?
也不是。
事實正相反。重裝騎兵自出世後,在相當長的時期內,都無法成為戰場致勝的有效手段。
重裝騎兵的戰術優勢,就在它的集團方陣衝擊能力,可這既是它的優勢,也是它的劣勢。因為既稱戰場,就必有敵方,不管對手是輕騎兵還是步兵,總歸還是“兵”,只要稍有抵抗,就會造成重裝騎兵方陣的變形,勢必阻擋後排的進攻,一波波的消弱其戰鬥力,此時若對方再有勇士殺入方陣中左衝右突,干擾驚亂馬匹前進方向,則重裝騎兵威力頓失。因此,重裝騎兵自其出現,也就只能在特殊的場合下,還必須有輕騎兵、步兵保障其安全的情況下,才能發揮它的衝擊威力,所以一直無法成為決定戰場致勝的關鍵因素。
而後世有研究者稱,歷史上真正發揮出重裝騎兵潛力,讓重裝騎兵成為戰場上絕對致勝因素的,是女真人的“拐子馬”和“鐵浮屠”。
這些人經歷研究後認為,女真人之所以特別鍾情於重裝騎兵建設,則除了他們遊牧民族的特性在於騎馬外,主要就是兵力資源太少,因此他們才利用多皮革的優勢,發展攻擊潛力具大的重裝騎兵。而重裝騎兵在他們手中雄風振起的決定性因素,卻不過是在馬的嚼口上,系了一段小小的“韋索”而已。韋索,就是皮條。或說用皮割成的繩索。
也正是這樣一條小小的皮繩,使馬在受到衝擊干擾的情況下,個體無論怎樣驚慌失措,也無法改變其前進方向,從而保證了重裝騎兵方陣的強大攻擊力。故女真人當年才能屢屢以少勝多,遂有了“女真不過萬,過萬無能敵”之稱。
那麽,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孫琿一直想知道,金軍的王牌部隊“拐子馬”和“鐵浮屠”,究竟是什麽樣的兵種。
據嶽飛孫子嶽珂所編《鄂王行實編年》載:“兀術有勁軍,
皆重鎧,貫以韋索,凡三人為聯,號拐子馬,又號鐵浮屠,堵牆而進,官軍不能當,所至屢勝。”“韋索”就是皮繩,三匹戰騎為聯,又全披重鎧,應即連環馬,或者說是“身穿鐵甲的連環騎兵”,其整隊衝鋒時,就如一堵牆在前進那樣,勢不可檔。此說一出,官私史書及通俗小說無不沿用,“拐子馬”就是“連環馬”的定義,也不脛而走。人們在描寫此場戰鬥時,都按嶽珂的說法,嶽雲命步兵以麻扎刀入陣,無須仰視,隻管低頭砍馬足。 拐子馬既相聯,一馬被砍跌倒,其他二馬也都不能行進,或相繼倒下,坐以侍斃。在嶽家軍的奮戰下,拐子馬被成片砍倒,僵屍堆積如山丘。金兀術悲痛地大哭:“自起兵以來,皆靠它取勝,如今完了。”嶽珂最後的結論是:“拐子馬由是遂廢。”此後,章穎《南渡四將傳》、元人《宋史.嶽飛傳》和明、清時《宋史紀事本末》、《續資治通鑒》及《說嶽精忠全傳》之類小說,都照抄嶽珂的藍本,或按此說行文,沒有任何懷疑。直到十八世紀後期,清乾隆帝令其臣僚編纂《禦批通鑒輯覽》時,才察覺到此說根本不合使用騎兵的軍事常識,遂寫了一條禦批,指出:“北人使馬,惟以控縱便捷為主,若三馬聯絡,馬力既有參差,勢必此前彼卻;而三人相連,或勇怯不齊,勇者且為怯者所累,此理之易明者。拐子馬之說,《金史》本紀、兵志及兀術等傳皆不載,唯見於《宋史》嶽飛傳、劉錡傳,本不足為確據。況兀術戰陣素嫻,必知得進則進,得退則退之道,豈肯羈絆己馬以受製於人?此或彼時列隊齊進,所向披靡,宋人見其勢不可當,遂從而妄加之名目耳。即所雲馬被重鎧,亦徒束縛而不能騁其騰驤之力,尤理所必無。紀事家或狃於兵車駟介之說,強為附會,不足當有識者一哂,千載傳訛耳。食之徒無能究其真偽,皆為史冊無稽之說,所訛不得不明辨之。” 乾隆的這段批駁,可謂切中要害,頗有說服力,但依然沒能解釋何為“拐子馬”,只是說,可能當時宋人看到金軍騎兵“列隊齊進,所向披靡”,遂以為是“拐子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