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夜這一次把糜芳找來,主要就是為了航道的事情。雖說渤海灣內,可算是風平浪靜,可是有沒有什麽未知的危險,又有誰能知道呢?說起來中國到日本的航程也算不上遠,可惜當年忽必烈派軍兩攻日本,還不是敗在了台風的手上?因此這一條航線想要真正的投入使用,尤其是軍事方面的使用,沒有一個探路人是不行的。如今的糜芳正好合適,他是一個商人,為財而亡才是他心態的真實寫照,更何況此人這些年行商,家底豐厚,做為開拓者更是適合。一旦商路走通,利潤更是滾滾而來,這也算是對他敢為人先的獎勵吧。
只是讓高夜沒想到的是,糜芳居然會給自己帶來甄堯這個家夥。雖然甄堯離家出走的理由很是充分,可是細細一想,卻又覺得有些經不起推敲。甄家雖是商家,可是甄逸做過縣令,甄家三個孩子皆被舉過孝廉,如此一來,他們家的地位定然不會像普通商人那般低下。更何況如今他的小妹妹可是袁熙的媳婦,袁紹對於甄家,又能壓榨成什麽樣呢?要知道,兔死狐悲啊,要是連袁紹的親家都被袁紹逼成這個樣子,其他世家還不得人人自危?
因此甄堯一進來,高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隨即冷聲問道:“沒想到能在青州見到甄家三公子,說說吧,袁紹派你來此,有何貴乾啊?”
甄堯聞言卻是苦笑了一聲道:“後將軍在上,小子也不敢欺瞞。如今袁公雖在幽州和公孫瓚大戰,可是公孫瓚敗亡之日已經不遠。我甄家這些年來對袁公多有支持,可是袁公對我甄家卻是百般剝削,從未有過回報。即便小妹已經嫁給了袁家二公子為妻,可袁公也從未正眼瞧過我甄家一眼。曹公與袁公之間必有一場大戰,到時候戰火一起,袁公還指不定會如何壓榨我甄家。我一來氣不過袁公對我甄家之所為,二來更是氣不過我大哥。這才一咬牙,離家出走,準備來投曹公。畢竟曹公能看重徐州糜家,又如何會輕視中山甄家?”
耳聽得甄堯一番說辭,雖然有一些和糜芳所言基本吻合,可是此時的甄堯,話裡話外的意思,都在是說自己有意投靠於曹操。高夜聽到了這裡,如何還能不明白甄堯話裡的意思?雖然他滿嘴都是對於袁紹的不滿,可是一口一個袁公,叫的也很自然。高夜心中揣測,恐怕袁家對甄家不是很好這件事是真的,不過,只怕也沒到甄堯說的那個程度,不然,甄堯又何必稱之為袁公?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提到了袁曹之間必有一場大戰,他選擇這個時候從家出來,這說明了什麽?只要聯想一下“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這個理論,他想要幹什麽難道還不是一目了然麽。如今甄家在河北,全力支持著袁紹,可是曹操這些年來的發展,卻也突飛猛進。如今長江以北,只剩下此二人爭雄。雖然袁紹手中的實力更為強大,可是戰爭這樣的事情,誰又能說的準呢?因此甄家此時派自家的小兒子來兗州,投靠曹操,也算是為了他們甄家的後路著想。萬一袁紹戰敗,也好有人能為甄家傳宗接代,以便自家香火不絕啊。
想到這裡的高夜卻是一笑道:“叔然,話雖然說的不錯,只是你甄家在冀州,對袁紹可是死忠啊,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話?”
甄堯聞言也是眉頭一皺,過了片刻這才說道:“若是後將軍不信堯之言,那便算了。我自和子方經商為樂,也就是了。”
高夜卻是一擺手,隨即說道:“其實叔然想要證明自己,倒也不難。我這裡剛好有一件大事,你若能做成,別說投靠主公,
就算是保你甄家富貴,也算不上難。怎麽樣,你可有膽一試?”甄堯聞言頓時瞳孔一縮,隨即拱手道:“願聞其詳!”
送走了甄堯的高夜,嘴角不由得掛起了一絲微笑。雖然不知道甄堯此來,是真的有意投靠曹操,好保他甄家香火不絕,還是有其他什麽想法。既然他答應了自己這件事,只要他做了,這輩子就別想再回到袁紹的懷抱了。
對於這樣的一個小插曲,說實話,高夜不是很在意。甄堯不過是一個小角色,如果他事情辦得好,確實能收到良好的效果。可是即便他辦不成,對於大局也無關緊要。且由他發揮吧,他是不是真心來投,來了之後又能獲得什麽樣的地位,全看他這一次,能把事情辦成什麽樣。
送走了甄堯,高夜同樣送走了心急火燎的糜芳。自從他被高夜所描述的商業利益和前景打動之後,整個人立刻就變得雷厲風行了起來。雖然高夜沒有仔細去打探糜芳正在做什麽,不過據他自己講,他已經派人去了鬱州山,只等船一回來,自己就安排人手,準備打通這條從東萊到遝氏之間的海上商道。
建安三年馬上就要落下帷幕,無論是官員還是百姓,無論是士卒還是將官,都在忙忙碌碌,準備著過年。只是就連高夜都沒想到,自己會在這樣的時候,不得不去拜會一下北海郡內的一代經學大家鄭玄。說起這個鄭玄,還當真是有點意思。他自己本就天下聞名的學問大家,可是自從黨錮之禍之後,便一直在高密這個地方,耕讀教書,再不理政事。而高夜也一直忙於征戰,忙於政務,忙於水軍的建設,這麽久以來,一直都沒有想起來青州還有這樣一位大賢在此。也正因如此,自從高夜拿下了北海、東萊二郡之後,還未曾去拜訪過他一次。
要不是朝廷的聖旨下來,要征鄭玄為當朝大司農,自己恐怕再過幾個月,也還是想不起來該去見見這位名宿大儒。大司農啊,這可是位列九卿的高官,高夜已經看過聖旨了,上面寫著要給鄭玄安車一乘,送他進京。不但如此,安車所過郡縣,長吏皆要送迎。如此大的禮遇啊,就連高夜看到也不由得心中驚訝。
不過驚訝歸驚訝,聖旨還是要去傳的啊!而且自從自己來了青州,還從未去拜訪過鄭玄。如果自己的記憶沒錯的話,這一次鄭玄雖然應了皇帝征召,可是一到潁川,見了皇帝之後,立刻就告老還鄉,隨即回到了高密。他不願意為官,可是皇帝的征召,他又如何能不應?他去面見皇帝,乃是為臣之禮,他見了皇帝隨即辭官,那是為人之節。只可惜這樣一位大家,一位品行高潔之人,卻在後來官渡之戰的時候,被袁紹強行征辟,客死在路上,下場也不可謂不淒涼。
這一世既然被高夜撞上了,高夜心中清楚,這個家夥見了聖旨,肯定會去穎都謝恩。只是謝恩過後,辭官也是八九不離十。與其讓他跑回高密,倒不如想個辦法,讓他安心在潁川書院教書。倒也算是加強了書院的實力,最重要的,是只要他去了潁川,憑借他的號召力,他的弟子、朋友又如何能不為曹操的大業來盡一份力呢?只要想想國淵、管寧這些大才,高夜就覺得自己這一趟是非去不可。
因此接到了聖旨的高夜,隨即決定,他要自己親自去拜會鄭玄,順便傳旨。這一舉動,也同樣得到了陳群的支持。高夜隨即把過年的一應事物,全都交給了陳群,自己便帶著幾十個親衛一起,匆匆趕奔高密而去。
可是直到高夜站在鄭府門前的時候,高夜都不敢相信,這裡居然會是鄭玄的住處。在自己的腦海裡,鄭玄就應該是那種雖然做不了官,沒什麽錢,卻依舊堅持教書育人,堅持做學問的道德高士,就如同顏回那般“一簞食,一瓢飲”般的隱士高人。可是如今看到寬廣的宅院, 華麗的門楣,這般巨大的落差,讓高夜一時間頗有些難以接受。
鄭玄聞聽有聖旨到,自然也是大開家門,親自出迎,直把來傳旨的高夜迎到了大堂之內,這才恭恭敬敬的準備聽高夜宣旨。果然如同高夜所預料一般,鄭玄當場就接了旨,叩謝天恩。直到整套禮節都完畢,這才坐在了主位之上,一面命人上茶來招待高夜,一面淡淡的笑道:“今日得陛下相召,又蒙後將軍親來傳旨,鄭某亦是不勝榮幸啊。”
“康成公言重了。說起來我到這北海也大半年了,直到今日才來拜見康成公,實在是我高夜的罪過。要是被我那嶽父大人知道了,一頓臭揍只怕是逃不了。”
鄭玄耳聽得高夜說的有趣,也是一笑道:“說起伯喈來啊,老夫倒也是有好些年沒有見過他了。聽聞他現在潛心學問,在潁川一面校對東觀藏書,一面授課,如此甚好,甚好啊!”
“只是我聽嶽父大人曾言,康成公性行高潔,自黨錮之禍以來,就一直杜門注疏,潛心著述,再不問政事。這一次陛下相召,我看康成公只怕也是無心久居這大司農的位置吧。”
“哈哈,你這小子,倒是會猜人的心思。”鄭玄聞言莞爾一笑道:“沒錯,我去穎都,面見陛下之後,就準備辭官。”
“辭官之後,再回高密來?”
“老夫家時代居住於此,不回來,還能到哪裡去?”鄭玄聞言眉頭一皺,一臉嫌棄的看著高夜說道。忽然面色一變,一臉狡黠的看著高夜道:“你這小子,想要我去潁川書院就直說,藏藏掖掖的。伯喈就沒教過你,什麽叫做正大光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