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升起的時候,高夜已經帶著郭嘉趙雲二人,練完了拳法。不得不說,趙雲確實是個練武的奇才,不過一月時光,郭嘉僅僅是勉強記住了各路招式、趙雲卻已經有了行雲流水之意。隻是他原來拳術太強,以至於行進間還有一絲拘謹,沒有徹底達到圓轉自如的境界。
高夜看著趙雲暗暗點頭,不過看到郭嘉的時候,卻是一陣心塞。別說圓轉自如了,就這個打完一招還得停下來想想下一招的笨拙,就恨不得高夜打他一頓。看經史子集幾乎能過目不忘,練個武,記個招式簡直跟要命一樣。
“子龍,你這太極,練得當真不錯。你的招式已經精熟,隻是你原來拳腳功夫太強,招式中棱角分明,還未能體會到太極這圓轉自如之意。”說道這裡,高夜不禁想起來金庸老先生的《倚天屠龍記》,張無忌偷學太極拳,化妝小道童與阿三對陣之時,張三豐也是這樣評價張無忌的太極拳的,緊跟著便指出太極拳的精要所在,使得張無忌徹底領悟。
隨即,高夜便將金老先生文中的原話搬了出來:“子龍,你要記住,用意不用力,太極圓轉,無使斷絕。當得機得勢,令對手其根自斷。一招一式,務須節節貫串,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
趙雲應是,便在一旁仔細的琢磨起這幾句話來,一邊琢磨,一邊又打了起來。高夜點點頭,果然比剛才好了一些。高夜則轉身看著郭嘉,一臉的無奈道:“奉孝,你這練得是什麽?我記得我第一天就講過,這太極拳的訣竅,是虛靈頂勁,含胸拔背,松腰垂臀,沉肩墜肘。而且純以意行,最忌用力,要形神合一。你再看看你,做到了哪一點?你讀書之時,過目不忘已非難事,怎的記幾個招式就這麽難……”
“讀書那是我願意,練武還不是被你逼得!你看子龍,武功練得那麽好,讀書也不如我啊!”
“還頂嘴!你這分明是不上心啊,這個月我看你是拿不到優了。”
“師兄你這分明是欺負人!子龍那是練武的奇才,我一個弱不禁風的大才子,練什麽武啊!”
“必須得練!你還想不想從我書房裡拿書了?再說我也不求你練個天下無敵,但總要能應付一二個毛賊吧。”高夜說罷,趙雲碰巧打完一套太極拳,高夜便道:“子龍,你這太極拳還有一個問題,這拳勁首要在似松非松,將展未展,勁斷意不斷,你可明白?”
“是,大哥。”
“嗯。不過子龍啊,練武你確實是有天賦,就連為兄我也是大大不如的,不過你的書也要仔細讀啊,不要光讀兵書,其他各家典籍,多少也要看看,這方面,你可以多向你二哥請教,至於你二哥的武功,你也多指導指導。奉孝,你聽到了沒?”
“是,大哥。”郭嘉打著哭腔道。
“後日,可就要考校你們這一個月的學習成果了,你們倆,好好準備啊。”高夜森然一笑,“拿不到優,可沒有獎勵,若是不合格,嘿嘿,看我怎麽罰你們。”
“別啊,大哥,你這不是欺負人麽!”
“這次考核嘛,看在是第一次的份上,大哥就給你們圈定個范圍,文嘛,就考《孫武十三篇》,武嘛,就考太極拳。奉孝,就你現在這太極拳,一準不合格,好好練吧。哈哈!”
郭嘉聽完,簡直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不過正在這時,管家前來稟告,說是門外來了兩個道士求見。高夜眉頭一皺,心中奇怪,無論是師父,還是自己,
往日裡都與道家無甚淵源,更何況如今太平道風生水起,高夜心知這太平道是要起義失敗的,又怎麽可能讓自己的人與他們多做接觸?如今來了兩個道士,可別是太平道的人想來拉攏我們,到時候可是個大麻煩。 隨即問道:“兩個道士?可是那太平道的人?”
“好像不是,我見五原城內的太平道的人,雖稱自己是道人,其實不過是販夫走卒。可今日來的這二人,卻當真是一派仙風道骨,和我往常所見,大是不同。不然也就不來通報主公了。”
“嗯?難道是道家其他高人?”高夜自言自語道,“罷,那我便去見見他們,張叔,且讓他二人大堂等候,我馬上就到。對了,我上次讓老周他們行商江南的時候,帶些新鮮茶葉回來,也快有一個月了,想必也快要回來了吧?還有上次我跟您說,讓您侄孫來我這,他還沒到嘛?”
“勞主公關心,老夫已書信回去,算算日子,那小子想來就這幾天便要到了吧。至於老周,昨日晚間就回來了,隻是他回來時已經太晚,故而未去稟報。”
“那好,你家那小子若是到了,徑直來找我便是了。還有,叫老周,老王,還有現在還在家裡的這幾個掌櫃的晚上都來,一來聽聽他們匯報,盤算家底;二來我也有些事情要和他們商議。再有,晚上叫家裡的木匠,鐵匠來我院中,我有東西吩咐他們做。”
“是,主公。”
“嗯。”高夜點頭道,又回頭看向郭嘉趙雲二人,笑道:“奉孝,子龍,我且去會會這兩個道家高人,你二人練夠時辰,便可休息了。子龍,好好教教你二哥。”
“是”二人齊聲答道。
高夜隨即來到前廳,只見那兩個道人已經坐在那裡等候。不過這個場面,卻讓高夜感覺到了一絲絲的別扭,隻是這種別扭,高夜一時間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何。不過這不妨礙高夜的場面話出口,二位道士也是起身寒暄。寒暄過後,高夜這才知道,來的兩個道士,也算得上是大名鼎鼎了。那一個三十上下,眇一目的道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左慈。而那個十四五歲的小道士,便是大名鼎鼎的葛玄了。當然,他們的鼎鼎大名在如今,恐怕也隻有高夜這樣覺得。畢竟,一個從後世來的人,怎麽能不知道擲杯戲曹操的左元放呢。而葛玄,在未來終將成為道教的靈寶派祖師,自稱為太極仙翁。如果未來的道教,還會有張道陵、許遜和薩守堅的話,或許他們四個還會被道教奉為四大天師吧。隻是他二人現在,還遠遠談不上什麽名氣,隻是普通的道士罷了。
寒暄已畢,高夜便詢問起了二人的來意。畢竟自己和道家的人從無交集,忽然被找上門來,確實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左慈則是哈哈一笑,好像不大笑幾聲,就無以表達出他的善意。笑過之後,則從葛玄手上接過來一個包裹遞給了高夜,道:“我本是帶著徒兒遊歷天下,伯喈公自前年到吳會,常與老道交談,他知我欲行,便托我將這些東西帶來。”
高夜聞聽,頓時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太平道的人來拉攏自己入夥,幸甚幸甚!不過這一包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高夜恭恭敬敬的收下之後,便先放在一旁,畢竟當面打開,是一種極其失禮的行為。
“伯喈公本來要我拜會你的老師,他曾多次向我稱讚,你的恩師乃是天下大才,還說過你,亦是人中龍鳳,可未曾想我進門時才聽聞,你的恩師已經仙逝,悲哉。然死者,無君於上,無臣於下;亦無四時之事,從然以天地為春秋,雖南面王樂,不能過也。此亦樂哉。”
左慈這話說的,著實讓高夜有點心塞。前半句悲哉,倒還像是人話,後半句樂哉,高夜實在是有點難以苟同。畢竟高夜前半輩子生活的時代,孝道絕對是一個全民族都認可的價值觀,誰家有人過世辦白事,你敢說這是好事,不得把他全家都得罪個死死的?而且這話說的還引經據典,還好高夜無論前世還是這一世,都還讀過莊子,況且《莊子・至樂》這一篇很是又名,因此他又怎麽可能會不知道這個給莊子托夢的骷髏呢?
高夜又不禁想起這些年來,自己的師父對自己的耳提面命,以及關心呵護。自己不過中人之姿,師父對自己卻是疼愛有加,自己不過是後世流水線上的一個普通學生,卻從師父這裡習得了無數的智慧,這樣的師父故去了,就算死後是南面王樂不能過,可你讓我怎麽能替他開心?
“家師仙去,在下實是痛心不以,一恨不能盡學家師胸中溝壑,二恨不能盡孝家師膝下座前,三恨不能盡報家師養育之恩,縱家師行樂於天地之間,我亦悲之傷之。況《莊子》亦雲:‘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此不與骷髏之說,自相矛盾嗎?我聞烏角先生您自幼修道,道法精深,又有何解?”高夜淡淡笑道,這段話也是出自《莊子・至樂》,講的是莊子妻子故去之後,惠子前來拜祭,發現莊子在興高采烈的唱歌,而後才有了這樣一番的對話。
隻是高夜說出這段話,卻沒有一絲不快。雖然這話乍一聽自己不喜,但也知道,左慈說的這後半句話,其目的更多的是為自己寬心。逝者得到大自在,在另一個世界過的很開心,這在後世,倒也是經常出現的橋段麽?隻是在往年的學習中,自己的師父每每說話,都是引經據典的,絕大多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學他一樣引經據典,結果發現自己知道的典故大都還沒發生。這種尷尬持續了這麽多年之後,高夜對於每一個跟他說話引經據典的人,都有一種天然的排斥。故而拋出了這個問題,打算難為難為這位道家高人。
話說完,左慈臉上並未有什麽變化,但一旁的葛玄卻是眉頭緊皺。《莊子》自己也是讀過的,每每讀完,似有所悟,但卻從來未曾想過這個問題!怪哉,這處前後矛盾,為何我就未曾發現?
左慈輕笑了一聲道:“想不到明曦你亦知《莊子》,不錯,此二語皆莊子所言,然與惠子之說,意在指明死亡者之歸宿,本是無形無氣,以至於生,而後乃死,亦是無形無氣,此道者,自然之理也。與骷髏言,不過是要告訴世人,生未必樂,死未必苦也,何來矛盾之說?”
“哈哈,生未必樂,死未必苦,果然大有道理。”高夜淡淡一笑。“不過我嘗聞,道家之人,多講究清靜無為,順其自然,然五鬥米的張魯,太平道的張角,皆廣收信眾,以為己用,不知烏角先生對此有何看法?”
高夜之所以對左慈問到張角和張魯,隻是因為忽然想到,未來張角造反,是不是也有道家的影子在裡面。畢竟獨尊儒術以前,大漢一直是以道家治國,推行黃老之術,如今被儒家獨佔鼇頭,恐怕道家心裡也不舒服吧?張魯如今在四川大力推行五鬥米道,信眾甚多,統治多以宗教名義進行,這也無怪劉焉入川之後,如此排斥張魯,甚至把他趕到了漢中去,畢竟劉焉可是正統的儒家。而且張角此人,三國演義中描寫他是個不第的秀才,若是在隋唐以後,他本應是個科舉落榜的考生,隻是現在是漢末,科舉是個什麽,恐怕隻有高夜才知道,現在隻有科舉他爺爺察舉製,故而高夜看來,恐怕張角這個不第秀才,恐怕是舉秀才的時候,沒選上他。不過現在不叫秀才,為了避光武帝的諱,秀才改叫茂才了。
這就更加奇怪,既然有資格被舉秀才,這說明張角此人是有才學的。自獨尊儒術以來,舉秀才的人,也基本上都是儒生。既然如此,這南華老仙又為何傳給他三卷《太平要術》呢?高夜不憚再把人心想的惡一些,《太平要術》大多記載的是天地、陰陽、五行、十支、災異、神仙這些宗教元素,再加上其中記載了許多醫學藥方, 張角依靠此來籠絡人心,再加上儒家匡扶天下那一套,野心不膨脹那才是怪事。這樣一想,好像陰謀的結論多過與巧合啊。
“安時處順,一向被我道家奉為圭臬。張公祺在蜀中,以道馭民,而蜀中大治。張角此人我雖不識,如今行腳天下,治病救人,宣揚道法,這是無上功德,明曦又覺得哪裡不妥?”
“我隻是想,這張角如今信眾數十萬,隻怕終有一天要造反。”高夜淡淡的笑道。
“我從江南一路而來,所見村落,村民皆無以果腹,途徑河南,更是疫病橫行,張角遍施符水,救得百姓性命,如此一來,信眾自然會多。朝廷無度,奸佞橫行,橫征暴斂,欺壓良善,自然會造反。張角亦是順應時事,亦是安時處順之人啊。我道家之無為,可不是什麽都不做,而是不強求自己去做,一切順應自然罷了。明曦此思,實在偏頗。”
話說到這,高夜要是還不明白,這一切都是道家在後面推動的,也就太對不起恩師的教導。好一個順其自然!
“哈哈,原來如此,那倒確實是我理解的偏頗了。不說這個了,我已命人準備了宴席,二位,我等還是先開宴吧。”
“常聽伯喈公言,明曦這裡的飯食,乃天下美味,就算是易牙重生也比不得。今日即來,自然是不可不嘗。”
“哈哈,那是自然,在下最好口腹之欲,我師弟最好甘醴美酒,碰巧我前幾日新得幾甕美酒,正好請道長品嘗。”高夜說罷,便站起身來,吩咐開宴,又命人去叫郭嘉趙雲,一同前來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