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別看方才高夜只是和對面那青年交了一招,可就這一招高夜便明白,這個人絕對是個頂尖的高手。高夜平日裡征戰,用的是鳳翅鎦金鏜,勢大力沉的兵刃,高夜的力氣可想而知。可就在剛才,高夜的奮力一擊居然輕易就被對方所化解,而且不單如此,對方還趁機反攻了一招,差點要了自己的性命。就這一手,就讓高夜不得不小心。
戰場本就是一個凶險的地方,因此無論遇到什麽凶險都不為過。只是如今,高夜握著劍的手,已經有些顫抖了。左肩上的箭傷,疼痛的感覺也越發的強烈。而對面那個青年,卻依舊保持著自己的姿勢,他的手很穩,劍也很穩,甚至連表情都很沉穩,沉穩的根本不像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留下你的名字。”高夜沙啞的嗓音驟然響起,“至少,讓我知道今天殺的是何等人物,又或者,是被何等的人物殺死的。”
只見那人依舊是紋絲未動,只是原本毫無表情的臉,微微的皺了皺眉,神色也變得肅穆了起來。用一種低沉而清晰的聲音淡淡答道:“在下史阿。”
高夜不由得微微點頭,若是史阿,倒也不奇怪此人竟有如此劍術。雖然歷史上對史阿的記載不過寥寥幾筆,可他在這個時代,卻當真是數一數二的劍客了。曹丕曾在《典論·自敘》中提到自己曾隨史阿學劍,雖然並沒有說史阿的劍法究竟有多麽高明,可從他和當時的奮威將軍鄧展比劍一事上就可以看得出,史阿的本領究竟是何等的高明。那個鄧展號稱“善有手臂,曉五兵,能空手入白刃”,翻譯過來大概就是講他拳腳高明,精通兵刃,甚至可以空手奪刀,可謂是響當當的一個武林高手,可就這樣的高手在和曹丕比劍之時,都被虐了個體無完膚,雖然不排除有放水的嫌疑,可依舊能看出曹丕的實力,也就能看得出史阿的實力了。
如今有這樣一個高手在前,高夜心裡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本來形勢對自己就已經是大為不利了,自己左突右衝,本有著緩解圓陣處壓力的意思,可如今一旦和史阿對戰起來,必然是無暇分心,到時候只怕裴元紹那邊,壓力更大。可是不打也不現實,自己就算是後退,那史阿難道就不跟來了麽?憑他的實力,自己只怕是一露出後背,就要面臨十死無生的局面了。
高夜的腦海中千回百轉,不過這裡是戰場,戰場就是一個永遠容不得你多去思考的一個地方。高夜未動,史阿也未動,可是周圍其他的士兵卻已經按捺不住想要封妻蔭子的心,兩個小卒從高夜身後偷偷接近,猛然襲去。兩杆長矛在二人的奮力刺出之下,甚至都帶起了一陣破風的聲音。
不過若是這般簡單的方式就能殺了高夜,那高夜也真的是白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了二十年。高夜甚至連頭都沒有回,只是一個腳步的變換,就將身後的兩支刺來長矛躲過,甚至手起劍落,割斷了其中一個人的脖子。只是高夜的眼睛卻連看都沒有看一眼,依舊緊緊的盯著眼前的史阿。
果不其然,高夜一動,史阿緊接著就動了。高夜手起劍落,史阿的劍也向高夜刺出。這柄劍的速度之快,甚至讓高夜根本來不及乾掉另一個偷襲的士卒,就不得不舉劍封擋。沒擋一劍,高夜便退後一步,史阿便跟進一步,又是一劍刺出。史阿出手之快,不過十個呼吸,一連刺出了二十一劍,高夜便退了二十一步。
一連二十一招,高夜竟連一招都沒能還手,只能防禦,這對高夜來說也算得上是破天荒的頭一遭了。直到第二十二招,高夜這才算是勉強穩住了陣腳,左手橫劍一封史阿的劍鋒,右手縱劍直接刺史阿左脅。這一劍刺出,史阿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凝重的神色。高夜這一劍看似平常,似乎毫無章法,似乎是只要格擋便可。可史阿卻發現,高夜的劍鋒偏右,斜指自己的右肋之下。自己一旦揮劍格擋,高夜這一劍必然刺向自己的右肋,到那時門戶大開,根本無法挽救。電光火石之間史阿右腕一抖,頂開高夜的橫劍,便是縱身後躍,直跳開了兩步。如此好的機會,高夜又豈能放過!史阿這一退,高夜自然是邁步跟上,縱劍更是疾刺史阿心口,史阿長劍向前一遞,平面相交正砸在高夜的劍脊之上,高夜手中長劍頓時一沉,隻得收劍再攻。一時間二人你來我往,倒是打了一個勢均力敵。
高夜這邊算是穩住了陣腳,裴元紹那邊可謂是壓力山大。本來人數就不佔優,如今又沒了高夜幫他們緩解敵軍的攻勢,四面八方都是敵人,手中又沒有長兵器。雖然是精銳中的精銳,可依舊擋不住對方的人海戰術。敵人足有兩千,死一個,就會有十個人繼續進攻。可是對於近衛軍來說,死一個就少一個,死十個戰鬥力就會足足下降兩成。那邊高夜和史阿三柄劍你來我往打了足有三十幾個回合,裴元紹這邊,活著的已經不足四十人了,裴元紹自己亦是滿身刀傷。
說實話還活著的人裡面,沒有一個身上是沒有傷的,刀傷,箭傷,槍傷比比皆是。幾十人面對一營兵馬的攻擊,殺到現在其實已經算是一個奇跡了。可直到對方拿出了火油彈這種逆天的黑科技的時候,才讓這一眾兵馬真正感受到了恐懼。當然,這裡的火油彈可不是後世的汽油彈,甚至裡面放置的都不是火油,而是動物油脂。只是冬天本就天干物燥,無數的陶罐裡裝滿了油脂拋灑到軍陣之中,一個火把就足以讓這個陣勢徹底的崩潰。
高夜還在和史阿大戰,可是心思早已經不在史阿身上了。從火光乍現的那一刻起,高夜甚至覺得,自己今日只怕是真的要把命送在這裡了。才一分神,自己的左臂上又是一道傷痕。史阿的劍法確實高明,自己和他打了幾十回合,總的來說自己確實是落了下風,這從自己身上的傷痕比史阿身上的多就可以看得出來。
史阿的劍法讓高夜莫名的想到了古龍中的阿飛,他的劍法和阿飛一樣,幾乎只有刺,並沒有任何劈砍的動作。而且速度極快,即便是高夜也要全神貫注才能勉強跟得上他的劍招。火油彈的攻擊著實讓高夜徹底分了心,一時間高夜身上的傷口又多了幾道。一招交過,高夜則是縱身一躍,三步並作兩步,向自己這一方的軍陣靠攏,同時大喊道:“別慌,靠攏!”
高夜的話音還沒落,轉過頭看向自己的裴元紹,就被一個油罐正正的砸在了身上,陶罐碎裂,油脂迸出,再加上地上的火焰,裴元紹幾乎是在一瞬間,就成了一個火人。痛苦的咆哮聲,在高夜聽來可謂是格外的刺耳。尤其是高夜看到渾身是火的裴元紹竟是直接衝進了敵軍之中,一把將兩個敵人撲倒在地的時候,高夜自己都沒有感覺到,眼淚居然從高夜的眼睛裡流了出來。
身後的史阿劍鋒又到,焦急、憤怒、瘋狂的高夜耳聽得風聲,左手把劍直接擲在地上,猛然轉身左手直接抓住了史阿的劍,右手縱劍更是直接劈向了史阿的頭顱,猛然間史阿手中劍拔不出來,眼看高夜劍到,竟是沒有撒手,反而是一用力,把劍直刺向高夜。高夜本就在用力,史阿這一推,高夜措手不及,劍尖更是直指自己的咽喉。不得已,高夜隻得撒手收劍,向後一躍。史阿化解了高夜這一招,眼見高夜後退更是步步緊逼,繼續送劍向前。高夜右手劍在身前一個花圈,崩開史阿的劍,左手卻早從懷中摸出一粒飛蝗石,順手直向史阿的面門打去。
只是高夜左肩裡尚有一枚箭頭, 左手又受了傷,手上的準頭大減,這一計飛蝗石沒打到史阿的面門,只打在了他的胸口。可就這一下,也讓史阿胸口吃痛,大叫了一聲,急忙揮劍後撤,與高夜保持著距離。高夜就趁著這麽一會兒時間,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護衛身邊。只可惜,只剩下十三人了。
十三啊,在外國人看來,是一個很不吉利的數字,如今對於高夜來說,似乎真的要印證這一點了。十三人圍在高夜的身邊,四周皆是敵人,這一戰對於高夜這一方來說,似乎已經沒有了希望。
十四個人和不知道多少人正在對峙,高夜沒有下令進攻,對面也不是很敢動手。此情此景高夜卻忽的開口道:“諸位今日怕是要隨我同去陰曹地府了,怕嗎?”耳聽得震耳的“不怕”二字,高夜的大笑聲更是不絕於耳,笑罷更是高聲念道:“命殞今日又如何,平生艱難百戰多。詞曲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就算是死了,去到什麽陰曹地府,老子也能帶你們殺出一片天來!”
“好好好,高明曦不愧是高明曦,縱使山窮水盡也能有如此豪氣!若非你大逆不道,你我定能成為摯友,惜哉,痛哉!今日又要失一豪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