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隊騎士可謂是日夜兼程,其實從陽翟出發,到南陽更近一些,按照高夜的推算,估計年前就能有回音。至於去往琅琊的那一隊人馬,估計得等到年後才能回來了吧。反正諸葛亮有八成的可能性在這兩個地方中的一個,自己現在就是急又有什麽用?兩輩子活了六十年,高夜早已經學會了什麽叫做淡定。
尋找諸葛亮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不過甄宓的家眷到達穎都這樣的大事,高夜就不能不上心了。說起來這一路上甄家一直都是提心吊膽,甚至說有一些迷茫。古人都講究一個故土難離,尤其是像他們這樣的大家族,更是難以說走就走。畢竟他們經營了這麽多年的產業、關系都在中山,背井離鄉真如無根之浮萍。可是這一次他們不走不行了,甄堯在鄴城做了天大的事,甄宓又成了高夜的側室,袁熙戰死,袁紹敗退,甄家不走,絕對會成為袁紹的出氣筒。
在這一點上甄儼還有些拎不清,以為身正不怕影子斜。若不是他母親張氏大發雷霆,直言呵斥,最後一言而決的話,只怕現在的中山甄家已經是家破人亡了。這些事情都是甄堯跟高夜講的,畢竟甄家落戶穎都,高夜這個做女婿的總要登門拜訪一下的。雖然甄宓是側室,可甄家畢竟是大戶,該有的禮節斷不可少。甄堯就是為了這事,專程跑到陽翟來的。說起這些驚心動魄的往事,就連甄堯也是忍不住的哀歎,就差一點點,中山甄家就要蕩然無存了。
甄儼雖然有些才華,可是為人卻有些迂腐,“只能做個五經博士”就是高夜對他的全部評價。朝堂如戰場,政治更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就他這個腦子若是擔任要職,高夜覺得,就算是在影視劇裡他也絕對活不過十分鍾。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想的,袁紹大敗總要有個借口來做遮羞布的,許攸、甄堯自然是絕佳的選擇。在這種情況下,袁紹怎麽可能放過甄家?況且甄堯這一次真的是把天都捅破了,那可是鄴城,是袁紹的大本營啊!不說那些謀士、武將,就連袁紹他自己的家眷都落在了曹操的手裡,不把甄家來一個斬盡殺絕,如何能平息這些人心中之痛?甄儼妄想著和弟弟撇清關系,繼續留在中山,簡直是癡人說夢。更何況袁紹新敗,錢糧不足,誅了甄家還可以名正言順的得到甄家幾代人的家產,如此一舉兩得之事,袁紹怎麽可能會放過甄家?
好在甄家的老太君還是一個明理之人,看過了甄堯的書信當即就決定舉家逃亡。甄儼表示了一下反對,就被老人家罵了個狗血淋頭,最後只能唯唯諾諾的答應。或許這是甄儼第一次見到母親發怒,居然是這般的可敬可畏吧。可能甄儼直到現在還有些活在夢裡的感覺,不過一夜之間,他的整個人生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袁熙的二舅哥一躍成為了高夜的二舅哥,從戰爭戰敗的一方一下子成了戰勝的一方,最重要的是他甄家家主的位置如今也不得不讓給自己的弟弟了。他甄儼雖然迂腐,可是心中也一樣明白,到了曹操這裡,甄堯才是他們甄家之中真正有話語權的人。就憑他配合高夜奪取鄴城的這個功勞,如今已經是亭侯的存在,不是甄儼這個河北小吏可以比的。
高夜不知道他甄儼此時的心情如何,畢竟人生最難的便是失去。不過高夜現在的心情可謂是大好,都說他鄉遇故知乃是人生一大喜事,尤其是葛玄這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故交,更是喜上加喜。如今是年關將近,這幾日又是風雪交加,也不知道他為何會選擇在這個時候來到書院。但他既然來了,金樽清酒,玉盤珍羞那是絕對少不了的。雖說修道之人向來是餐風飲露,只可惜到了高夜這裡,不喝一斤酒,那是絕對沒法下桌的。
甄堯作陪倒是還好,別看他商賈出身,可是學識卻也不差,和葛玄談論道家典籍,也是頭頭是道。至於坐在一旁的其他小鬼,除了曹丕、曹植還能賣弄一下學問之外,曹彰、高溫和郭淮都只能在一旁靜靜的聽著而已。尤其是曹彰、高溫兩個小鬼最是鬱悶,因為開席之前高夜就明令禁止他們兩個不許喝酒。沒辦法,上一次的教訓實在是太深,高夜可不想他們兩個今天喝大了又鬧出什麽事情來。尤其是高溫,他要是喝多了,蔡琰還不得跟自己鬧翻天啊。
可即便如此,葛玄對上高夜和甄堯,也沒什麽勝算。“神通廣大”的方士到最後還不是醉倒在了桌案之上。用高夜的話講,世外高人也是人,餓了要吃飯,喝多了也會醉,否則哪有天蓬元帥醉酒調戲霓裳仙子的故事?
只不過高夜自己也喝的有點多,一時嘴快,哪裡會管這個故事還得要個一千年才會出現,因此高夜的話一出口,反倒是讓下面的眾人面面相覷。尤其是曹植,別看他喝了一點酒,可還絕對清醒,再加上他對這種神神鬼鬼的故事頗為喜愛,此時耳聽得一個自己沒聽過的故事從高夜的口中說出,哪有不追問的道理。
不過葛玄已經醉倒,酒宴也就到此結束了,自知失言的高夜也只能招了招手,示意高溫扶自己回去。曹植還想再問,卻被曹丕攔了下來。別看是親兄弟,曹丕確實是比曹植要穩重的多,心思也活泛的多了。
高夜第二天醒來,自然對此事已是沒了什麽印象,葛玄直到日中這才從床上爬了起來。高夜的美酒好喝,可不是那麽好受的。在高夜的書房裡連飲了三杯清茶,這才開口和高夜敘話:“明曦啊,你這酒是愈發的甘醇,只是這後勁也太大了,我到現在還是暈暈乎乎,或許這等美酒,只有家師才能消受得起啊。”
高夜聞言卻是哈哈一笑道:“等你走的時候,我多給你帶點,你也好帶去給你師父嘗嘗。如今於吉於道長就在書院之中宣講道學,你師父道行高深,就沒有來我書院講學的想法麽?”
葛玄聞言卻是搖頭苦笑了兩聲道:“家師自從赴了你的十年之約以後,便遁入大山修行去了,別說你沒見過他,我都沒見過他。不過家師在進山之前曾和我言,他要潛心修道,二十年後當再來與明曦你相聚。想來二十年後家師便可脫胎換骨,得證大道了吧。到時候明曦你若是沒有好酒款待,只怕家師要失望嘍。”
高夜頓時大笑了起來,搖著頭道:“只要他肯來,我窖藏三十年的美酒,保管他滿意。要是他願意在我書院講學,這些美酒我就是都送給他又有何妨?倒是你,這漫天的風雪,從江東跑到我書院來,不能只是為了蹭酒喝的吧。”
葛玄搖了搖頭道:“我哪次喝醉酒不是被你逼得?我一個江東人,你一個並州人也好意思欺負我。”說到這裡忽的面色一正道:“我這一次來,確實是有事所求,你也知道,江東孫家對我們這些方士一向沒有什麽好感,於吉也算是有道高人,還不是被孫伯符逼得不得不遠走他鄉?他能在書院佔據一席之地,也算是他的造化了。我葛家雖是丹陽望族,可也是備受打擊……”
眼看著葛玄就要長篇大論,高夜不由得一陣頭大,急忙打斷道:“說正事……”
葛玄聞言尷尬的笑了笑,隨即言道:“我侄兒葛悌,自幼聰慧,家兄甚是愛之,今年年方十五,對於儒道典籍可謂是了熟於心。如今書院之名,早已傳揚天下,我前幾日歸家,家兄便托我來書院走一遭,好讓我這侄兒能有名師教導……”
葛玄說到自己的侄兒的時候,高夜就已經明白了他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中國人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凡是要說正事之前,總要長篇大論的扯一堆閑篇來作為鋪墊。入世之人如此,沒想到出世之人也是如此。自己自認為和葛玄的關系還算不錯,沒想到在葛玄眼裡,自己依舊算不得近友啊。
不過葛悌這小子能進入書院就讀,高夜還是樂見其成的,誰讓他有一個大名鼎鼎的兒子葛洪呢?況且葛悌此人雖在史書中記載不詳,可是葛洪在《抱樸子》中倒是對他有過不少的描寫,就連葛洪的祖父,葛玄的哥哥葛奚也有著詳細的介紹。在排除掉美化自家先祖的干擾因素之後,高夜覺得葛奚、葛悌這父子倆也算是一時之選。如今葛悌想要進書院,自己也沒有什麽理由阻攔。
尤其是眼看著葛玄這個世外之人,為了自家的子侄勞累奔波,也讓高夜生出了無限的感慨。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可這個世上又有哪個父母不會為兒孫做牛馬呢?只是當蔡邕義正言辭的告訴自己,不許再隨意招收子弟進入書院的時候,高夜才發現,自己在書院這兩個月的時間,居然已經在不經意間開了這麽多的口子。自己才說過選才要公平公正,自己就又打了自己的臉。
不過蔡邕這一關好過,只要自己保證再也不這麽幹了,也就算是過去了。只是讓高夜沒想到的是,曹植這幾天仿佛是著了魔一般,一直追問著高夜有關於天蓬元帥的故事。尤其當於吉站到了曹植身後的時候,高夜這才意識到,對於道教來說,每一個神話故事,尤其是像高夜這樣的人說出來的故事,都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