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過來吧，你們也看到了剛才的接力，有沒有什麽感想?雖然成功了，但是這隻是最基礎的接力而已，還有很多東西需要你們去努力，等會兒陳墨和秦風一組，路鵬和葉流霞一組，互相練習接力，然後我會安排亂換的，要求是大家都必須要熟練地接力。”

　　陳獨生看了一眼並排走過來的兩個人，微笑著將事情安排了下去，而旁邊的鍾俞老師和葉靈韻不知道兩個人在商量著什麽事情，一邊笑著談話，連陳獨生都有些感慨女人果然都是一類人，有話題就絕對能夠湊到一起的。

　　“還有，葉天楠，韓當，你們說一下你們的接力感覺，這次雖然成功了，但是是很懸的險勝，要多加練習，說一下其中遇見的問題，方便大家一起借鑒。”

　　“韓當跑太快了，並且感覺根本沒有接力，每次我想要伸出手接力的時候，總是發現他已經跑遠了。”

　　葉天楠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說出了問題。

　　“你每次要到接力的時候對會下意識地減速，覺得我會追不上來嗎?如果比賽的時候沒有辦法保持最大的速度的話，你拿什麽贏別人?”韓當冷著臉懟了回去。

　　“可是這隻是訓練啊，又不是比賽，幹嘛這麽較真……”

　　葉天楠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你明明能夠跑得更快，那為什麽不全力以赴，因為不是比賽就不需要全力以赴，那‘極限’對你來說還有什麽意義?”

　　“可是……”

　　葉天楠大概也沒有想到韓當的反應如此之大，有些不知道說些什麽，但是韓當卻不依不饒。

　　“可是什麽?！你以為你很快嗎?你就應該讓步嗎?那我今天就告訴你，隻要站在了同一個起跑線上，隻要並肩在賽道上奔跑，你就沒有隊友，你的身邊都是對手！如果你覺得需要一個對手放水讓你贏就算是榮耀的話，那你就不配做我的隊友！”

　　不配！

　　放水！

　　對於其他人來說，這些話並沒有什麽，大不了一笑了之。

　　可是，對於葉天楠，卻是字字誅心。

　　從前，也有那麽一個人，在起點處和他說說笑笑，跑的時候仿佛是用盡了全力，看見被超越了總是遺憾地搖搖頭，巧笑嫣然，大聲地誇獎說‘哥哥你好厲害啊’，而他的臉上，浮現著得意而且幸福的笑容。

　　……

　　沉默。

　　氣氛陷入了冰點，葉靈韻和鍾俞老師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而旁邊唯一一個能夠活躍氣氛的葉流霞也臉色複雜地站在旁邊，她張了張口，可是目光觸及葉天楠的難看臉色，到嘴的話卻又咽了下去。

　　“好了，今天你們兩個也訓練了這麽久，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其他人繼續訓練吧。”

　　陳獨生趕緊上前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對於這種隊員之間的矛盾也是束手無策，教練的責任是培訓出優秀的跑者，可是在矛盾面前，卻多多少少有些無力，解鈴還須系鈴人，有些矛盾，需要兩個人慢慢化開。

　　而交代了訓練的一些事項後，陳獨生也早早地下線了，一個翻滾就從床上爬了起來，穿上拖鞋就走出臥室，正好在客廳那裡看見了一身運動服準備出去的葉天楠，皺眉問道。

　　“天楠，幹什麽去啊?”

　　葉天楠轉過頭來，卻沒有笑，他臉上的表情很平淡，眉眼低落，說道。

　　“我想再去跑一會兒。”

　　“額，好吧，等我一下，我也去散散步吧。”

　　陳獨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一直笑著的人突然不笑了，一直都在注意其他人的感受的人，突然收起了他八面玲瓏的一面，只露出一絲絲落寞。　　“嗯。”

　　兩個人並肩下樓到了操場，大概是晚上九點鍾的時候，操場上的人不是特別多，但是還是有一些運動著的人，不過大多數是一些女生，穿著運動服，在碩大的白色燈光的照耀下身影搖曳，步伐緩慢地慢慢跑著。

　　葉天楠沒有再那麽溫柔地像是原來替陳獨生打掃寢室那樣在意他的感受，而是自顧自地奔跑了起來，而陳獨生慢慢地走在燈光下，看著操場上奔跑的人影，默然不語，仿佛是一尊不開口的佛像。

　　一圈，兩圈……

　　操場不大，一圈不過400米而已，而時常鍛煉的葉天楠如果注意步伐和呼吸節奏的話，跑上一二十圈完全不是問題。

　　可是……

　　他的步伐有些亂了，最開始隻是慢慢地跑，和夜晚的人群一樣慢悠悠地遊蕩，和很多女生一樣緩慢地跑著，可是，不知道從何時起，從何處起，一個聲音，像是從最黑的夜空，從最深的深淵裡，傳了出來。

　　“你太慢了。”

　　他開始加速了，不自覺地開始加速了，兩腿輕輕地一蹬地面，身體如同一隻利箭一樣，輕輕地穿過人群，跨越前面的人影，不斷地向前。

　　“你太慢了。”

　　聲音再次回蕩了起來，葉天楠面無表情地繼續加速，身影在跑道上化作了一隻奔跑的獵豹，瘦弱的身影不斷地超越著旁邊的人，時不時惹得旁邊的那些人側目觀看。

　　“那是誰啊?跑這麽快?”

　　看著葉天楠的狂奔，操場很多人都在心裡湧出了一個疑問，可是等待他們的，沒有任何回答，隻有向前的奔跑和不斷被超越。

　　似乎是有些不甘心，有些男生也開始加速了，對這個來歷不明的男人挑戰。

　　可是奮力奔跑了兩三圈後，卻不得不發現，這個留著金色頭髮的瘦弱男生，身體卻擁有著數不盡的力量和駱駝一樣的耐力，不僅速度被拉了一大截，耐力也沒有別人好，不到五圈的距離就已經被超越了一兩圈的距離。

　　“怪胎，居然全力跑五圈了，好看啊，不過看他那個樣子，應該是堅持不下去了吧?呼吸喘成那樣……”

　　低聲的議論在操場上響起，很多人都停下了腳步，看著葉天楠奮力奔跑的姿勢，有些好奇，也有些羨慕，而葉天楠那裡，正如旁人評價一樣，氣喘如牛，汗水從全身上下的毛孔裡像是不要命地湧出，心髒地每一次抽動和肺部的每一次震顫，都帶著全身上下的疼痛。

　　粗重的呼吸，磨得喉腔湧出淡淡的血腥味兒，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無比，而自己的腳底，如同踩在滾燙的鋼板上，渾身上下都發出震顫的難受感覺，似乎在慘叫著說著‘別跑了別跑了，你堅持不下去了’。

　　可是葉天楠沒有停下，每一次超越，都仿佛是喝水一樣簡單，前面的人，像是蝸牛一樣，自己只需要輕輕一用力就可以超越，可是，這種超越，有什麽意義?難道跑贏了蝸牛就意味著你很快嗎?

　　不！

　　“如果你覺得需要一個對手放水讓你贏就算是榮耀的話，那你就不配做我的隊友！”

　　還不夠快！

　　不夠！

　　仍然不夠快！

　　汗水流入了眼睛，苦澀刺疼著他的眼眸，他微微眯起了眼睛，面前那仿佛被減緩了無數倍的世界裡，有一個黑影，就在他的身邊不遠處，不過落後一兩米的距離，他行一步，黑影行一步，他走一米，黑影走一米，他奔跑，黑影也在奔跑，兩個人的距離是那樣的近，仿佛呼吸可聞，連頸部的汗毛都可以感受到身後的那個人的存在，仿佛他隻要稍微一停下，就會被追上，就會被超越一樣。

　　為什麽?！

　　憑什麽我不能做到最好?憑什麽我不配?憑什麽我不能夠做到最好?憑什麽我要按照其他人的臉色行事?

　　“如果你覺得需要一個對手放水讓你贏就算是榮耀的話，那你就不配做我的隊友！”

　　葉天楠的世界裡，轟鳴聲漸起，他依稀看清了那個黑影的面目，黑色的劉海，黑色的上衣，單薄的身體，臉上冰冷，仿佛一張臉上寫著‘你欠我錢’，可恨得要死。

　　可是，自己卻是被他這樣一個人，狠狠地超越了。

　　“如果，我不能夠保持原地的速度話，我到底還有什麽資格留在社團裡面，連個女生都無法跑贏的男人，有什麽資格說超越其他人?！”

　　繼續加速，身體哀鳴聲漸起，可是腿部卻像是安裝上了彈簧一樣，不停地向前面跑著，漸漸的，失去了它應該有的感覺，只剩下火燒一般的疼痛。

　　“夠了！回去吧 ~ ”

　　不知道從何時起，陳獨生站在了葉天楠的身前，任由他飛速跑來的身體狠狠地撞上了自己，而陳獨生自然也是用了跑酷裡面常見的卸力方式，將速度卸了下來，不過看起來還是好想被撞出去了很遠一樣。

　　“……”

　　陳獨生隻感覺自己扶著一個從水裡面撈出來的人一樣，渾身癱軟地搭在自己的身上，一句話也不說，隻是僅僅地咬著嘴唇。

　　他歎息了一聲。

　　“天楠，如果你無法做到八面玲瓏，那就保持鋒芒畢露，你太過在意其他人的感受了，太過溫柔傷害的隻是你自己。”

　　陳獨生不是在說單口相聲，不是在講述什麽感人的言情故事，隻是感覺到了仿佛自己的心被捏住了一樣的難受，悲傷，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不管是故意裝出來的陽光，還是虛偽的笑容，背後都是，不願意傷害到任何人的溫柔。

　　可是，溫柔，永遠都是毒藥，太過溫柔不願意傷害到其他人，傷害的，永遠都隻是自己。

　　就好像葉天楠在陳獨生和他妹妹的矛盾中時，他完全有理由站在一邊，要麽站在陳獨生的一方，要麽站在葉流霞的一方，他都有充足的理由，可是他沒有，他想解決這件事情，想要完美，可是，代價是兩邊的關系都沒有處理好。

　　因為，這個世界上，最讓人憎惡的，便是牆頭草，兩邊倒。

　　“咳……”

　　趴在陳獨生身上的葉天楠咳了一聲，嘿嘿嘿地笑了起來，有些傻，有些悲，有些憨。

　　“什麽溫柔不溫柔的，我隻是，看不得任何一個人悲傷而已，如果是我的話，還是能夠挺過來的嘛……”

　　陳獨生笑了笑，和肩頭的葉天楠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神情恍惚間沒由來想起了一句話，輕聲地說了出來。

　　“溫柔可是人世最毒的毒藥……”

　　“你說什麽啊?沒有聽見啊……”

　　“沒有說什麽，快點回去休息吧，這麽跑你明天多半又訓練不了，都快虛脫了，下次不許這樣了知道了嗎?要合理地安排運動量。”

　　“喂，獨生，你現在的語氣怎麽這麽像我老媽啊，你難道提前步入更年期了?”

　　“滾蛋，我可是一點不介意多你這麽一個兒子的……”

　　“尼瑪……”

　　說說笑笑間，陳獨生也松了一口氣，看著葉天楠的被汗水浸透的臉，輕輕問道。

　　“現在，你還會讓他嗎?”

　　“嘿嘿，不會了，如果不是他，我真的還體會不到那種感覺，你看操場上的那些人，太慢了，超越他們一點存在感都沒有，感覺就像在故意放水一樣，難受得要死，我還得謝謝韓當呢！要不是他握可能還會一輩子欺騙自己。”

　　葉天楠咧嘴一笑。

　　“畢竟……隻要在同一起跑線的，都是我的對手，不管是誰，我都不會輕易地讓他超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