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嗎?”鍾漢生望了一眼胡心宇,因為時間上安排得不好,女孩早早就被拖了出來。出來以後,一直是這個姿勢,坐在小吧凳上,她很識實務,隻是安靜地坐著,沒有做無謂的掙扎,不驚擾旁人的安靜地坐著。
前路凶相已現,她隻是鎮定地坐著,若不是雙手被塑料手銬緊緊地扣著反剪在身後,她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規矩的客人,在主人家好好地、端正地坐著。
鍾漢生恨這種態度,如果說她棄命不顧,執意伸出手去的掀動按鈕那一刻的神情震懾了他,此刻她這付有如置身事外的態度則激怒了他,他不知道她哪來那麽大的毅力忍受,她若無其事的坐在他的眼前,仿佛那皮帶扣住的的不是她。他讓保鏢把塑料手銬解開,換了粗繩重新綁過,“勒緊一點”他吩咐道。
他看到她被摁住綁好以後,像根彈簧一樣,迅速地正起身體。他感到臉上被誰狠狠上地打了一巴掌。
這種宛若捆縛一束草木般的綁縛對一個年輕的女孩而言無疑是殘酷的。
他了解這種滋味,幾年前吧,他在俄羅斯的一次軍火交易中遭遇,對方拿了錢,還把他扣留了,也是被反捆著,手沒有一點活動余地,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等Mandy的贖金到時,他都快癱了,一雙手被解下來,血脈都幾乎被阻斷,烏青醬紫,他想起他向對方乞求憐憫未果時的絕望。
女孩被綁著,已經有半天時間了,船還沒有到,他有點猶豫,是不是給她喝點水。
算是憐憫吧,他想她已經受到懲罰了,而且她將去面對更殘酷的懲罰。
鍾漢生努力去做的是克制自己,不去打聽懲罰的內容。
我隻是個商人,如果有好的價錢,我將交出手中的商品。
最初的時候,他沒有把胡心宇當成商品,她隻是一個不知該將何處存放的囚徒,他對她隻是仇恨,她毀他財路,他不能忍受自己要被迫把已經入到帳的上億美金定金吐出來,還有賠償數倍的違約金,那根手指按動按鈕的那一瞬間,鍾漢生覺得自己連刨這個女孩家祖墳的心念都有了(如果他知道在哪裡的話)。他投資、籌備了這麽久,收獲近在眼前,一藍子雞蛋被她頃刻間一指戳翻。
同樣不能面對一地狼跡的還有騰田,他的大買家。
同樣的被失敗煎熬而憤怒難平的騰田,突然提出不要退定金也不要賠償了,他隻要胡心宇,那咬牙切齒的聲音傳過來,鍾漢生的眼前浮起了這個日本人極端右翼分子仇恨、陰毒的眼神,他被他有點神經質的、歇斯底裡的聲音震得打了個冷戰,但是,真是一個好的提意,至少,他鍾漢生在這一回合的搏殺中,保了個全身而退。
胡心宇對他有什麽價值呢,應是仇恨的中失去理智的決定。
騰田對載體的渴望超過了任何東西,盡管載體隻是03號材料研發的一部分,但是這個人被得到03號材料、控制世界的夢想折磨得近乎發狂,當初這個買家被引見到鍾漢生面前來的時候,“我買,我買,我先付你兩億美金的訂金。”他的實驗室就是這些訂金建起來的。
鍾漢生將要交出胡心宇。他向來和錢財無仇,就這樣。他說服自己,這是商人的原則。
把腳固定在吧凳上後,女孩的手被解開了,正如鍾漢生所經歷的那樣,女孩子過了良久,才有力氣把手抬起,揭開眼罩。
“讓她吃一頓晚餐吧。”
一連幾天,關在地下室,女孩每天隻能得到一點點水,
饑餓是明顯的,也還算豐盛的餐盤端上來,她並沒有拒絕,老老實實的吃起來。盡管已久,她還是保持了自己的風度,慢慢地,一口一口的往嘴裡送…… 女孩相當文雅的吃相是符合鍾漢生心裡大家閨秀的標準的,鍾漢生回想起那次把她叫到自己房間的場景,女孩子一頭霧水卻也淡定的舉止給他留了很深的印象。
錄用她是他的決定。鍾漢生的內心,有著很深的中國情節,他的公司,所有職員都必須精通中文,Mandy把幾次考核後基本可以考慮的的應聘者手填的簡歷遞給他時,他相中的是一份漢字部分字跡清秀的簡歷。當然,算起來她一天都沒有對他工作過。
叫她到自己的辦公室來,是有點審查未來兒媳的味道。兒女之情,鍾漢生這個過來哪有看不出來之理!酒會一次,另外還有兩次是開會,女孩坐在鍾植的身後,垂下眼簾做記錄,鍾植每一回眼光落在她身上時,那神情,隻有戀愛中的人才有。盡管女孩子渾然不覺,看到兒子回暖了的笑容,鍾漢生在心裡是讚同的,他曾經進入過――家翁的角色,女孩子家世簡單清白,舉止優雅,年齡相比鍾植是小了點,他沒有什麽可挑剔的,特別是有一次在電梯間看見倆人一前一後的走出來,那份和諧。
他也看出來了,鍾植暫時還是一廂情願,但他不曾擔心過,自己的兒子,絕對的一表人材再加上鍾氏的背景,不知是多少名媛淑女眼中的鑽石王老五,他感覺兒子的手上穩穩的拿著水晶鞋,隻要他遞給她,灰姑娘變公主,女孩子豈有不動心之理。
所以他也曾經順理成章的推想過兒子把她帶回家面見家翁家婆的事。
而,挑戰了他的底線,誰也不能怪他的狠心。
女孩子用完餐,停了一會,保鏢用征詢的眼光望過來,他點了點頭。
兩個男人立即粗暴的撲了上去,仍然是把手扭到身後,反剪,捆上。女孩子談不上求饒,隻是在眼睛再次被蒙上之前,意味深長的望了他一眼。
船到時已經是子夜。
女孩也不完全靠保鏢鉗製,乖乖的順著牽引著往前走,隻是在腳踩上甲板時,仿佛受了驚,整個人顫抖了一下。鍾漢生也感覺到了,她露出了她的軟肋,她是恐懼的。
女孩子上船以後,仍然放在鍾漢生的眼前坐著。鍾漢生有這個習慣,貨物沒有脫手之前,他是緊張的,何況這是他的“大金額貨物”。
船開出去不一個小時,女孩子開始暈船,她背負著捆綁她的繩索一起劇烈的起伏,等保鏢推到甲板上吐完回來,人有點散塌。
是看到了末路吧。
鍾漢生是一直明白的,他送她去的,是她的末路。怎能不明白呢?騰田的絕望和殺氣在電話中已經再明顯不過了,他要她,能怎樣,他當然不會象鍾漢生一樣,找個地下室關著,每天往裡扔礦泉水和麵包?
鍾漢生還是很回避這個問題,他把它看成是一個交易。交易,鍾漢生寬慰自己,無論發生什麽事,隻要不是自己經手的。
年輕漂亮的女人是容易惹人憐惜的,鍾漢生盯著她,盡管是被柴禾一樣捆著,在受難,女孩子還是有一種特殊的美妙氣質在空氣中散發出來。她的皮膚細膩,面容光潔,半蒙著的眼臉顯露出一種神秘的冷酷、俊美。
那麽,騰田見到她會不會――也起憐憫。把這樣花一樣的女子哢嚓一下折斷, 也是需要相當的狠心的。鍾漢生這樣想著,心裡開始不確定。
雖然驚訝於她小小年紀這樣的身份以及辦事決絕,他對她,全然不是處置一個賊,敵人那麽理直氣壯,鍾漢生明白女孩子相比他們,是絕對純潔正義的,和方平合作,本身就是利益熏心,再而和日本人交易,他也是不坦然的。
船馬上要進到公海了,鍾漢生站起身,走出船艙,來到甲板上。
“騰田,我想知道,你打算怎樣處置她?”他撥通了騰田的電話。
渤海夜叉般的聲音剌耳的響起“怎樣處置?!!!我準備了裝著醬油與芥末的味碟,我將把她一片片的切了,沾著吃!!!”
“……”
“我邀請閣下一起享用!!!哈哈哈,我已經穿好正裝,在塌塌米上恭候著這個小姐的光臨,她可要好好享受我的刀功喲……”
鍾漢生掛斷了電話,沉默良久。船掉轉頭,原路開回。
女孩子感覺到了方向的改變,並不知道新去何方,空氣中肅殺的緊張好像消失了,她的心還是高度緊張的繃著,豎著耳朵聽風聲、海嘯聲。
“如果還有明天,”鍾漢生揭開她的眼罩,問道,“你將如何開始生活?”
胡心宇沒有回答,她的眼前走馬燈似的閃現出一大堆面容,陳規塵,John,鍾植,白合春天,甚至,Monica,公寓門口樓下的管理員,鍾氏的保安……她不知道,她還將經過誰,與誰可能關聯上什麽,隻是明天還會是她的嗎?
她累了,把臉扭開,該怎樣就怎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