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暗夜無風
黑暗中,哈德心情煩躁,低聲罵了鍾植一聲“花癡”以後,他走到了門邊,思量著要不要冒雨而出,又一道閃電劃過夜空,他退了回來。
鍾植又浮想起一些與胡心宇在一起的片斷,除了那次被胡心宇用麻醉劑噴倒,胡心宇出的笑料好像一直都比他多,想起胡心宇每一次出笑料被他掐住時的狼狽樣子,他就忍不住要吃吃地笑起來。
“你正經點罷!”哈德的怨言出來了。“我早不該同情你的,我不該過來救你。你就活該被別人家關個大半夜,再拖出來打個半死!”
“不要這麽說好不好!我也是沒有辦法!”
“我看那女孩和你的那些安琪兒們比,只有一點不同,她不搭理你。你是不是有自虐傾向呀?這是你迷上她的理由嗎?”
“她是搭理我的,我當時想要她,她都是同意的。”一件止於禮的事,在鍾植心裡只是懊惱得很。
“為什麽後來沒做?她反悔?”
“不,她害怕。”
“嘿,說出來讓人笑話。哪個男人會在那種進程中放過女人!女人說害怕是假裝純情,她是騙人的,她當時絕對想得很!我保證。”
“她是真的害怕。她發抖了。”
“怕到發抖?我沒記錯的話,二十三了吧?還第一次?老兄!這樣的機會你都會放過!說,你其實不想娶她,對吧?”哈德覺得自己說得很在理,“大齡處女是很可怕的,你要了她的第一次,她就會認準你;若事後你不娶她,看她不追殺你到天邊!所以你猶豫了,對吧?”
“你說什麽!她倒是追過來試試!我就是太顧忌她的感受了!媽的,你們都說我是色狼,我色她那麽久,我居然,你說,我當時怎麽會饒了她呢?”
“說實話,她算不上特別美,又任性,自私,別指著把她當寶啦。你只不過是面子上過不去!不就是說要結婚結果對方反悔玩失蹤嗎?行了,回家去,對你老家老爺子說那女人配不上你,你不要和她結婚了,不就結了?至於,我們這一幫老友,笑話就笑話一下罷。你換一身光鮮衣服,重新勾個名嬡淑女又不是難事,笑話你的人還不是照舊嫉妒你!”
“那不行,她答應了我,她得對我負責。現在是我要追殺她到天邊!她就是上了天我也要把她給拽下來嫁了我先!”
“瞧瞧,鍾大少這發狠的!”
“最讓我氣憤的是她居然跑這個雜毛這裡。我說話算話,明天她再不出來,我要開挖土機來挖了!”
“喂,白日裡我有幫你查了一下。這家小子現在在本市一家叫威爾仕的私立醫院裡躺著。我們的資料顯示,他曾遭遇綁架後逃脫,路上出了車禍至今未愈。綁架者看起來與本市曾經的一個很活躍的黑幫洪斧幫有關聯,黎家老頭子在車禍後報警尋求警方保護,但又拒不把實情完全相告。我們猜測是他忌諱洪斧幫的勢力。現在洪斧幫基本滅亡了,這老頭子的危機過去了,更加不會說了。”
“雖說是綁架,我們再一查,這家小子,竟然曾是洪斧幫的嘍囉,他就是那個在警局保釋你的那個和洪斧幫老大洪鑫有糾結的所謂未婚妻的家夥。這一來二去的,關系到底有多複雜,誰知道!再有,洪鑫前不久,死了,死於黑幫內鬥。”
一大段話,鍾植擇其關心而聽“這家小子他住醫院了?真是個好消息,他現在是什麽狀況?”
“聽說不好,成植物人了。
” “是嗎?!”
“你這個家夥幸災樂禍得很哪。”
“我是很高興,我只知道這小子想和我爭!至少我現在不吃醋了。再說一遍,醫院叫什麽名字?明天,我到那裡去探一探?”
“威爾仕。老兄,我老是違反我的原則。記住啊,你別鬧出什麽事,否則,你在前面追究著別人,屁股後面會跟個追究你的我!”
“你說什麽呀,不會的,老友。我只是一定要找到她。”
哈德不再說話。外面依然風大雨大。他失去了等待的耐心,把鍾植從地板上拖起,倆個人冒雨奔了出去。
聽到門在外面被關上,確認自己不被打擾後,胡心宇從沙發的背後站了起來,她坐在黑暗中發了很長一陣子呆。她沒想這夜會發生這樣的事,鍾植會那麽恰恰好的跳進這間房子,他和後面趕來的他的那個警官朋友哈德倆個人說了一大堆話,她即將被迫著亂上加亂。
胡心宇原本有點麻木了的心,不得不又裝進去一些新的憂慮。
這一天發生的事特別讓黎以阡感到身心俱疲。
一大早,女孩一張灰青的臉他看了非常的難受,不知她是否是病了,差德米去問她卻不肯說,隻得把她留在家裡讓她暫作休息。連日來,女孩都在手腕上包個小手絹裡面蓋著那個她抗拒的小手環,這一切表明她人是屈服了,卻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溫順怯懦。她冷若冰霜對所有人,除了她望向馬修時面色會有點緩和以外。
黎以阡隻得尋思以後找個什麽台階下,把那東西摘了。估計以後得長時間相處,不原諒卻在心理上依賴她,所以不能老別扭著。
十點的時候,他與自己的私人醫生談他的心臟手術問題,檢查下來的結論是手術不能不盡快地做了。黎以阡卻想把時間往後推,說到手術風險他第一時間想到馬修。與私人醫生分手後黎以阡再一次想到遺囑的問題。這個問題最近一直困擾著他,他在預備做這個手術時就和朱利葉有商量,已有一個版本的遺囑存放在律師處,當時馬修還沒有發生這樣的變故。如今遺囑修改已經迫在眉睫,只是不知能把馬修托給誰人。
給朱利葉打電話告訴她,他有事要她回家商量,朱利葉很奇怪問他有什麽要緊事?電話那端傳來她風風火火的聲音“DARLIN,你知道的,我正參加社區組織的關懷愛滋兒童活動,我們現在在醫院看望病童呢。下午是慈善義賣會,啊,還有,慈善晚宴,我買了你的座位的,要不你早一點到,我們先談你的事,談完一塊參加晚宴?”
黎以阡無奈地放下電話。不能責怪朱利葉對馬修的事不上心,馬修出事至今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衣服尺寸由XXL迅速掉了三個碼,變成M+。有一些事情,態度由文化背景和價值觀決定,他強求不來。
這樣,他一個人有些鬱悶,便打了個電話給他的分散在各地的女兒們,電話中他說起了自己的手術日程。女兒們問了一些手術的細節。黎以阡於是說,手術並不保證百分百成功,對每個女兒他都主動提到了馬修。她們的口氣和朱利葉的口氣一模一樣,說有醫術良好的醫生,還有護士,說醫學在進步,總是有希望的,讓他不要擔心。
都是在翻版他黎以阡之前的話!黎以阡要聽的不是這些。他認為朱利葉不成熟不懂事,萬一他在手術台上一命嗚呼,她沒有能力照顧她自己,更別提替他照顧好馬修了(這和年齡無關)。 他希望這麽多的女兒,她們中至少有一個人站出來,拍著胸脯對他說:“老爸,您放心,我們會照顧馬修一輩子,我們將盡自己所能,讓他得到最好的治療,我們永遠都不會放棄一切有可能讓他康復的機會!更不會把一個孤伶伶地留在醫院!!”
他要的是一個保證,一個擔當,他得不到。
黎以阡從自己的醫生那裡離開,轉道去了馬修的醫院。推開病房的門,護士正握著一個小型泵,裡面裝著一筒糊狀食物,一根管子直接插到馬修的胃裡,隨著護士對那個泵狀物的慢慢擠壓,筒裡面的糊狀物便緩緩遊動起來,流進馬修的胃中。
完畢,另一個護士把胃管撥了出來,倆人替馬修擦完嘴後,又替馬修從胸到胃揉撚,做完這一通後就走了。護士離開前,說讓馬修保持這個上半身被墊得稍高的姿勢長一點時間,否則,病人容易嘔吐。旁邊站著,木頭木腦的黎家女仆JUDY,以及一個新來男護級別的家仆,黎以阡卻發現,護士的話是說給他聽的,看來護士對這倆個人都不滿意。
黎以阡本是不必守到晚間,等馬修用了晚餐,洗過澡才走的。而,女孩不在,他放不下心離開。想著朱利葉還矯情地在她的慈善活動中奔波,回家也沒有什麽意義,便在馬修病床隔壁休息間的小床上躺了小睡。一個時辰後他一覺醒來,感覺自己呈蝦狀弓著的身體上有些涼,心底更是涼透。身家萬千算什麽,竟沒有人解一點人意為他蓋一張小毛毯什麽的。
悲傷始終在,只是此刻更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