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分輕重緩急,劉協當然不想現在就把馬蹄鐵的秘密告訴呂布,可眼下朝廷想要對付李傕郭汜的十萬西涼軍,呂布的並州軍就是不可或缺的戰力。西涼軍以騎兵為主,而朝廷這邊除了呂布的並州軍外,劉協麾下的騎兵攏共也才只有五千。
在平地上,想要對付騎兵的最好辦法就是以騎對騎,趙雲就是再猛,也不可能憑借手中的五千騎兵對付西涼十萬鐵騎,就算是有了馬鞍、馬鐙和馬蹄鐵也不行。呂布的並州軍會戰力更強,從目前來看,對朝廷有利,至於以後會不會因此對劉協造成麻煩,那也是以後的事情,解決不了西涼軍,劉協也就沒有什麽以後了。
從天水的冀縣出發到西涼軍此時屯兵的中陶,朝廷的官軍走的不是很快,除了抓緊時間武裝五千騎兵外,步兵用來對付騎兵的器械也在加緊打造當中。而呂布的並州軍也在抓緊時間準備著。在親眼驗證裝備了馬鞍、馬鐙和馬蹄鐵的作用以後,呂布迫不及待的希望可以迅速將自己的並州軍全數武裝起來。只不過鐵匠有限,即便加班加點的乾,想要讓並州軍全部換裝也需要時間。
呂布還是知道顧全大局的,在初期裝備了五千騎兵以後,呂布留下曹性作為監工,自己則帶著五千騎兵率先趕往中陶。
李傕郭汜的西涼軍在中陶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雖然之前得到了枹罕宋建孝敬的糧草輜重,在突襲南安郡的時候又得了一批糧草補給。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自來到隴西之後李傕郭汜等人就沒有關心過民生,隴西郡也就不存在大規模的春播,沒有生產,以後自然也就不會有產出。現在的西涼軍是不愁吃喝,可時間拖得越久,對西涼軍也就越是不利。縱兵劫掠並非長遠之計,更何況隴西已經沒有多少可以劫掠的對象了,原本生活在這裡的百姓紛紛外逃,剩下的多是馬賊,這些人跟西涼軍一個德行,擅長破壞劫掠卻不事生產。
“又多,要不然我們率軍去迎迎朝廷的官軍?”李傕有些不確定的向郭汜建議道。
誤會解開以後,李傕與郭汜又恢復了親密無間的關系,李傕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也願意找郭汜商量。
“稚然,不要著急,朝廷的官軍遲早會趕來的,咱們之前已經在中陶構築了防線,現在將戰線推進,之前所做的豈不都浪費了。而且我實在擔心咱們的後方,若是涼州的韓遂、馬騰趁機出兵,咱們可就要無家可歸了。”
“……是不是張濟、樊稠那兩家夥又跟你說了什麽?”李傕臉色一沉,有些不滿的問道。
“不能說張濟、樊稠二人考慮的沒有道理。咱們已經錯過了一次機會,想要擊敗朝廷的官軍,不會太容易,所以我們必須要考慮一下退路。”郭汜毫無懼色的看著李傕說道。
李傕沉默了片刻,“又多,我何嘗不知道咱們如今的處境不好,可越是這種時候,咱們就越是需要孤注一擲,只有集中力量打垮了朝廷的官軍,咱們才能有一線生機。隴西丟了又如何?只要咱們可以擊敗朝廷的官軍,天水、扶風、甚至是漢中,那都將成為咱們的囊中物。”
郭汜聽後沉默不語。不能不承認,與貧瘠的隴西相比,未受戰禍波及的扶風、漢中的確是有油水的多。可郭汜就怕丟了隴西又沒有擊潰朝廷的官軍,那樣一來西涼軍就真成了無根的飄萍,有家難回,有國難投,最後只能落下被消滅的結局。可見李傕主意已定,郭汜也不好再說什麽。想了半天才對李傕說道:“稚然,
既然你已經有了放棄隴西的打算,那我們就把還在隴西的家眷一起接來吧。” “不可,此時家眷還在隴西的並不止你我二人,若是單將你我的家眷接來,這豈不是動搖軍心?”李傕搖頭拒絕道。
“將軍,斥候來報,發現朝廷官軍的大隊人馬。”帳外傳來一聲稟報,頓時就讓李傕郭汜喜出望外,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官軍給盼來了。
“多少人馬?領兵主將是誰?”李傕急聲問道。
“目測約有四萬人,軍中大蠹旗上寫的是劉。”
“劉?”李傕郭汜先是一愣,隨即狂喜,若是能夠在戰場上擒獲天子劉協,那此戰就不需要再打了。即便呂布的並州軍趕來,也會因為天子落到己方手中而投鼠忌器。
“官軍距此有多遠?何時會趕到?”李傕急忙問道。
“報~官軍安營扎寨,不在前行。”不等斥候回答,另一個消息也送到了。
“什麽?!”李傕郭汜齊聲叫道。剛才還打算出兵去奇襲一下,卻不想官軍已經停步,這時候出兵,等趕到的時候,說不定官軍已經擺好了陣勢。
“又多,你說要不要出兵?”李傕拿不定主意的問郭汜道。
郭汜想了想,“稚然,不如你先帶人去看看,若是有機可乘,那你就動手,要是沒什麽把握,那就收兵回來。反正官軍此時已經來了,決戰是遲早的事情。”
“好,我先去查看一下敵情,又多你就留在軍中準備出兵。”
因為是查探敵情,李傕隻帶了兩百親隨出營,此時官軍殺到的消息已經在軍中傳開,那些已經等了快一個月的普通士卒一個個摩拳擦掌,等待著與官軍一決勝負的到來。西涼軍軍紀渙散,但不得不承認,戰力卻不可小覷,只不過維持這股戰力所需要付出的代價昂貴,而且像這種沒有軍紀的軍隊,遇難則退,遇敗即散,一旦遭遇失敗,便會變成烏合之眾。遠不是李傕郭汜所想象的那支董卓在時的西涼鐵騎。
官軍的確是在安營扎寨,李傕看著官軍此時所選擇的安營地點,心裡也不由納悶。此地一馬平川,極為適合騎兵縱橫,這支官軍以步兵為主,在此地宿營,那不就跟找死沒什麽區別嗎?一旦萬馬奔騰,就憑官軍在營前設置的那些拒馬,能擋住自己的鐵騎?
李傕當然不會好心的去提醒官軍應該換一個地形險要之處安營扎寨,而且他也沒機會繼續查探敵營,因為他們這些人的行蹤已經讓官軍發現了。隨著一聲號角,官軍的營地中衝出了一隊人馬。
看到對方只派出一支百人隊,李傕沒有馬上率眾撤離,而是想要當做官軍的面吃下這支騎兵,好打擊一下官軍的士氣。李傕帶來的兩百騎兵那都是常年跟隨在自己身邊的老兵,身經百戰,李傕一聲令下,二百騎立刻擺出了一個鋒矢陣,箭頭直指衝過來的官軍騎兵。
位於箭頭位置的李傕一揮手中槍,催馬就迎著官軍騎兵衝了過去,身後兩百騎兵當即也催馬跟上。
鋒矢對鋒矢,就看誰的箭頭更硬!李傕自持勇武,他的武藝也的確不俗,在西涼軍中,除了已故的華雄、董卓以及呂布外,李傕就沒怕過誰,即便是呂布麾下的張遼,李傕也同樣沒放在眼裡。
可當與官軍擔任箭頭的白袍將交上手,李傕立刻就明白了自己以前的錯誤。這白袍將的手段著實厲害,交手不過數十合,李傕就已經氣喘籲籲,險象環生。知道此地不可久留的李傕也顧不得自家的顏面,拚著肩膀受傷將眼前的白跑小將逼退,扭頭就跑。
“將軍小心!”耳旁傳來親兵的大聲示警,李傕幾乎是本能的一矮身,卻不想後背沒事,卻是自己的後臀一疼,好在李傕雙手抱緊了馬脖,這才逃離了戰場。兩百親隨死傷大半,活著隨李傕逃回大營的也就只有二十余人,其中有近百人都是那個白袍將在追擊李傕的路上所殺。
“稚然,怎麽如此狼狽?”問詢趕來的郭汜一見李傕的慘狀,不由驚訝的問道。
要面子的李傕自然不好承認自己是被人數少自己一半的官軍殺敗,故作氣憤的罵道:“官軍無恥,竟然派出千人驅趕,可惜我那些親隨,為了保護我安全撤離……”
對李傕的回答,郭汜將信將疑,但為了不影響士氣,郭汜也沒多問什麽,親自攙扶著李傕往帳內走,邊走邊吩咐左右速去找大夫。李傕一瘸一拐的往自己的營帳中,口中更是罵罵咧咧,仿佛不如此不能表達自己的憤怒。
等到進了營帳,身邊沒有外人了,李傕這才在郭汜的逼問下道出了實情。郭汜聽後皺眉問道:“你也不知道是怎麽叫官軍發現的?”
“又多,這好像不是重點吧?官軍以一敵二殺的我大敗,尤其是那個白袍將,武藝比我還要高……”
“官軍的騎兵拋去並州軍最多也就只有五千之數,即使能夠以一敵二,我西涼軍有十萬鐵騎,怕個什麽。我擔心的是官軍如何發現你的行蹤的?照你所說,你當時很是隱蔽,可還是叫官軍發現了。既然你都會被發現,那我軍的斥候想要接近官軍的營地進行窺探豈不是更難?”
“報~稟將軍,官軍派出了斥候對我軍展開驅逐,我軍斥候多有被殺。”
“什麽?!”
從來都是西涼軍狙殺別人的斥候,什麽時候輪到自己被人狙殺。李傕當即便派軍中精銳斥候展開反擊。可令人失望的是,官軍的斥候好像的確要比自家的斥候要厲害那麽一點,雙方雖然互有勝負,但等到天黑以後,結果卻是西涼軍這邊損失更大。
李傕郭汜很清楚沒有了斥候的及時回報,大軍就如同瞎子聾子,即便損失再大,他們也必須咬牙堅持。只是天色已晚,相信官軍的行動也會暫緩,所以對斥候的要求也就不像白天那樣高,而官軍似乎也劃定了一個范圍,只要西涼軍的斥候不越界,他們也不會反應激烈。
一夜無大事,除了兩軍斥候時不時的爆發小衝突。李傕等到天亮以後,立刻迫不及待的升帳聚將。昨天的一箭之仇害得他一夜沒睡好,趁著呂布的並州軍尚未殺到,眼下正是將朝廷人馬各個擊破的好機會。出於這個考慮,郭汜沒有反對李傕出兵的決定,留下樊稠鎮守大營,李傕郭汜加上張濟,帶著八萬人馬出營前去找朝廷官軍的晦氣。
等西涼軍趕到朝廷官軍的營地之外時,官軍似乎已經料到了西涼軍的到來,此時正嚴陣以待。
看著以步卒為主的官軍,李傕不由一聲冷笑,剛想要舉槍鼓舞士氣,一旁的郭汜已經開口提醒道:“等等,先禮後兵。”
李傕心裡有些不滿郭汜的矯情,可既然郭汜想要在開戰前佔個理字,作為好友的自己也只能忍受郭汜這種脫褲子放屁的舉動。
就見郭汜一揮手,身邊立刻就有人上前,張嘴剛想要說話,官軍就齊聲大喝:“殺!殺!殺!”
李傕瞅了一眼被氣得臉黑的郭汜,心裡不由感到好笑,當即不理郭汜,催馬上前舉槍喝道:“既然官軍不想活命,兒郎們,那我們就成全他們,讓他們見識一下西涼鐵騎的恐怖!”
長槍向前一指,身為李傕侄兒的李暹立功心切,當即率部殺向漢軍的軍陣。千騎疾奔,那聲勢同樣驚人,李傕滿心期待著自家侄兒可以立下首功,他仿佛已經看到西涼軍衝入漢軍軍陣殺得漢軍人仰馬翻。可接下來的一幕卻差點讓李傕驚掉眼珠,李暹的千人隊在衝至漢軍軍陣尚未三百步距離的時候,衝在頭一排的騎兵忽然集體往前一栽,一馬當先的李暹而同樣被摔落馬下,以平沙落雁式落地,生死不知。
“這,這是怎麽回事?”李傕吃驚的叫道。
沒人能夠在這時回答李傕,大軍一旦衝鋒,那不是說停就能停下來的。衝在隊伍最前的李暹等人落馬了,可身後的騎兵卻並沒有止步,李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落馬的李暹淹沒在自家的馬蹄林中。
可越過李暹那道“絆馬索”的騎兵也沒落到好,不斷有戰馬哀鳴著跪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而此時,西涼軍的衝鋒也終於止住了,郭汜及時阻止了後續部隊的投入,避免了西涼軍的更大損失。只是即便如此,擔任首功的李暹部自李暹往下,幾乎全軍覆沒。
“到底是怎麽回事?”想不出原因的李傕氣急敗壞。這時郭汜一臉陰沉的走了過來,聽到李傕的問題,沉聲說道:“稚然,別喊了,已經弄清楚了,官軍在地上挖了坑,因為有草擋著,騎兵很難發現。”
“坑?”
“嗯,就是坑。據僥幸活下來的人說,那些坑大小不過兩個拳頭大,而深度差不多也就半尺左右。人踩進去頂多崴腳,可馬蹄要是踩進去,那就非斷不可。”
“官軍竟然如此陰險!”
聽到李傕的叫罵,郭汜隱蔽的翻了個白眼,覺得李傕這話純粹是廢話。兩軍交鋒,為求勝利不擇手段,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事先沒有防備,哪能怪對手狡猾。
“稚然,接下來怎麽辦?是否再攻?”
“當然要攻,要不然我那侄兒豈不是白死,楊定。”李傕毫不猶豫的答道。
“末將在。”楊定立刻上前答道。
“給你五千人馬,不要急躁,先弄清楚官軍究竟挖了多少坑,為我軍找一條安全道路出來。”
“末將遵命。”
郭汜見李傕並沒有因為李暹的死而失去理智, 心裡稍安,派楊定去試探虛實也是眼下最恰當的處置,郭汜沒有反對。
得了令的楊定將五千人一字排開,因為前車之鑒,為了保護戰馬,這五千人紛紛下馬,拿著手中的兵刃撥開亂草,向著漢軍的軍陣一路排查過去。眼看著這支探路的人馬已經到了之前李暹身亡的地方了,忽然就見漢軍陣中發出了動靜,前排的盾牌手保持不動,但後面的弓弩手卻隨著一聲令下,箭雨如同一朵烏雲般向著楊定的五千人撲了過來。
楊定大意了,他原本以為漢軍過不來,因為陷馬坑不僅攔住了西涼軍的前進,同樣也阻止了漢軍的腳步,卻忘記了漢軍還可以直接用弩。騎兵一般是不會配備大盾的,即便有盾,那也多是綁束在手臂上的小盾,下馬之後,大多數人雖然沒將小盾扔下,可僅憑那面只能護住頭臉的小盾,實在保護不了全身。
箭雨落下,五千人避無可避,更何況漢軍的箭雨一發就是三波,就算是見機得快轉身逃往本陣的兵卒,也被空中落下的箭矢釘死在了地上。
楊定被射成了刺蝟,就那麽直挺挺的倒下。隨著他的倒下,西涼軍上下的心裡也是跟著一震。這才剛剛交手,嚴格來說是還沒等漢軍交上手,這人馬就損失了六千,誰也不知道需要付出多少條人命才可以殺到漢軍的陣前。
三百米的距離仿佛成為了西涼軍眼中生與死的分界線。李傕郭汜等人臉色鐵青,雖然有心下令繼續進攻,可一看自家兵卒的士氣已經由盛轉衰,隻得下令暫時收兵,擇日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