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倉卿和夜色站在黃山光明頂上,靈魂世界中夕陽下的山頂一陣陣陰冷的風。
“老板?你怎麽會感冒了啊?熱傷風很難好的。”聽他大大的打了個噴嚏,夜色滿臉關切的看著倉卿。
剛剛衝了個冷水澡,頭髮還沒吹乾就來到這山頂布陣,熱傷風?唉――真相實在是難以起口啊,無奈的笑了笑,看著蔓延甚遠的山林脈絡,“我不要緊,倒是你,喝了一個下午的紅茶,就套出這麽個地方?這麽大個山,你讓我怎麽找?大海撈針麽?”
“不是,老板,我真的盡力了。”夜色趕忙滿臉堆笑的辯解道,“嘉悅真的不知道什麽了。”
倉卿站在山頂迎風而立,微微皺著眉頭,淡淡掃了一圈山頂的風光,今天是個難得的大晴日子,滿山的雲海都被夕陽染成了橘紅色。不禁觸景生情,他在兩個空間中往來已久,見過了形形色色的人,也終於有些明了,與其說這裡是一個人以獨立的個體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存在,不如說,這是一個讓每個人在肉體死亡後最後思考的空間。倉卿也不知道每一個靈魂體在徘徊時都在想些什麽,但他還是願意相信,每個靈魂體在最後消散的時刻,都是明晰而幸福的,隻是他實在看不明白,不僅是君臨,還有每一個覺醒了的靈魂體,為了永恆的存在下去,不惜殘害無辜人的性命,更是為了躲避終極不惜躲到深山裡。
“你說,這裡也有日升月落,陰晴雨雪,又有這層雲漫卷。”倉卿輕輕歎了口氣,“在這個靈魂空間裡孤單一個人,好好想清楚,然後徹底消散,每一個人不都是如此麽?你說這一切都是神的安排麽?這都是神的旨意麽?”倉卿眼裡難得一見的又著些許的迷茫,“既然每一個覺醒的靈魂體都抗拒著終結,那神讓他們留在這裡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呢?”
“唉――”夜色跟著倉卿也有些年頭了,卻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奮力逃竄的覺醒後的靈魂體。“神的旨意又怎麽是我們能揣測得了的呢?我們這些年努力追查每一個覺醒的靈魂體,隻是為了我們要的正義罷了,在我們看來他們是死的,害的人是我們認為的活的,可是在這些覺醒了的靈魂體看來,他們也是活著的啊。”
倉卿眼底的昏暗越發的深邃,靈魂世界裡的時日很短,沒一會兒滿山的雲海已經變成了濃重的紫紅色,倉卿長歎一聲,終於不再感慨,“唉――”卻又釋然一笑,“那麽――就讓我們為了我們堅守的正道走下去吧。”
倉卿手指微動,指尖赫然牽出一條細細的銀色絲線,輕輕一甩,線頭掛在山頂的樹梢上,才落在樹梢,絲線就漸漸變得透明,只剩下倉卿指尖還有一點銀星閃爍,“好了,這麽大的一個山區,看來我們今天有的忙了。盡量把玲瓏絲布滿整個山區,這邊處理完,我們還要再去附近的幾個鎮子上看一看,我就不信我在他可能出沒的地方布下天羅地網,還能等不到這隻兔子!”
現實空間裡,天已經完全黑了,嘉悅許久沒聽到門外有動靜,才輕輕開了門,客廳裡一片漆黑,再看夜色的房間,門下的縫隙裡也是沒有一點光亮,“真的不在房間。”嘉悅小聲的自言自語道。
打開客廳和樓梯間的燈,瞬間房間裡就一片敞亮,嘉悅慢慢走下二樓,又打開了一層的暗門,
果然,店裡也沒有人。
若是放在詩人筆下,嘉悅可以說就是那個如同紫丁香一般帶著淡淡哀愁的女子,此時的嘉悅更是黛眉緊蹙,
滿眼愁情。 房間裡和店裡都沒看到夜色的身影,再想起下午時候他說的,“你很快就會徹底安全的。”
徹底安全?是指他們會抓到君臨,然後把他送往萬劫不複的終結吧。
那他一定是在樓下了,在他說的辦公室裡。嘉悅二十多年來一直都是一個溫婉可人的樣子,從未起過歹心,但她探頭往地下一層看去,果然,門縫裡透著明亮的燈光。
他們――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找到君臨。嘉悅擔心的完全沒有睡不著。一個明晃晃的東西吸引了她的目光,店裡櫃台上有白天夜色削蘋果放在碗裡的水果刀,站在樓梯口,嘉悅又轉頭看看樓下的燈光。他們現在都在靈魂世界吧,如果――如果――自己將他們殺了――
才冒出這一點想法,嘉悅滿臉痛苦的狠狠甩了甩頭,像是要把這罪惡的想法徹底甩出腦海裡。君臨為了他們的小世界已經害死那麽多人,自己難道也要為了他們的幸福再填上兩條性命麽?
她不禁想到倉卿把她從馬路上拉回來的瞬間,他們不是早就算計好了他的善良,若是倉卿打破他們的想象,她一定就在今早死在車輪下了;還有韶寒,那麽可愛的姑娘,心思那麽細膩、同倉卿一樣善良的小姑娘,一直擔心他們的甜蜜會讓自己難過,如果將倉卿殺了,那不就是另一個自己?又想起了夜色,雖然看著一副很不靠譜的樣子,但通過今天的相處,嘉悅發現他也是真心關心自己的人。
她已經要辜負他們的一片好心了,怎麽能有殺了他們這樣可怕的想法?這個二十幾年和知書達理的愛人生活在小城裡的溫柔的姑娘,在這個深夜簡直要將自己逼瘋。她雙手緊緊揪住頭髮,無力地靠坐在狹窄的樓梯上。
心裡翻來覆去只剩一句,“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讓她去殺了這些幫助她的人,她寧可自己死掉;可是想到他們這樣一直找下去,若是讓他們,找到了君臨,那麽――她就再也見不到君臨了。那個拉著她跑過青石板路,跑過畫橋,帶著她穿過油菜花海,和她一起看雲卷雲舒,也是她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君臨,那個她用了一生愛的男人。
一想到自己可能從今夜之後,就再也看不到君臨,嘉悅難過的捂住胸口,怎麽辦呢,她該怎麽辦呢?她的心痛的像是那天在湖邊抱著他濕透的冰涼的身體時候一樣痛。
靠在冰涼的牆根,克制不住的兩行淚從瘦削的兩頰滑落。
樓梯盡頭的門卻突然開了,“真是不敬業。”夜色抱怨著出現在門口。樓梯間一下子更加亮堂,將坐在地上暗自垂淚的嘉悅下了一跳,她趕忙擦幹了眼淚,但是聲音裡卻還帶著哭過的痕跡。
“才忙完啊?”她努力扯出一抹笑意。
已經月至中天,夜色看見她坐在樓梯間,聲音裡還帶著哭腔,也是小小的一驚。
夜色連忙幾步上了樓跑到她面前,關心的看著她,“嘉悅DD”
他心裡太明白了,嘉悅到底為誰落淚,隻是淡淡開口道,“好累啊,忙了大半夜,一點收獲也沒有。”聽了這話,嘉悅果然眼裡終於有了些笑意。
夜色看著她終於笑了,自己也看著她溫柔的笑了笑,心裡卻是暗暗歎了口氣,可憐嘉悅心裡難過,但他終究還是要和倉卿把君臨找出來。
兩人心裡都是重重的心事,但夜色還是裝作輕快的說到,“還沒睡會不會有些餓了?要不要一起吃個宵夜?”
嘉悅也實在沒有一點睡意,也就輕輕點了點頭同意了。
兩個人圍著一鍋熱氣騰騰的康師傅,“太晚了外賣都不給送了,常住這兒的隻有我,我又只會煮這個,所以DD”夜色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今天將就將就,明天咱一起去買一些吃的屯著,反正都是老板花錢報銷。”
嘉悅這一天也稍微聽說了點業務的事兒,很是好奇,“你們平時業務是怎麽樣的啊?”
“我們業務也沒什麽,老板不是個醫生麽,平時經常能見著不少因為生離死別尋死覓活的人,”他說的都輕描淡寫,“太多人因為各種意外離開這個世界,可是活著的人還要好好珍惜沒被意外奪走的生命啊。”
他撕了粉包放進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的電磁爐裡,透過蒸騰的水汽,嘉悅看不清晰他的表情,隻是暗暗覺得夜色也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
“總不能給死神買一送一啊,更何況有些尋死覓活的家裡還有老有小,你說這要是也跟著走了,剩下一家老小怎麽過日子啊?難不成帶走了一個送一家?”話也確實說的沒錯。
嘉悅也確實打心底裡讚同,她在君臨死後找了很多人,才終於找到那個男人,但是她從未想過隨他一起死了,彼時她還對靈魂空間一無所知,“我當時啊,就是抱著這麽點念想堅持下來的,老天帶走了君臨,我一定會想辦法找到他的,但找到他之前我要好好活著,決不能讓老天也得逞了把我帶走。”
兩人還從冰箱裡拿出了一提冰啤酒,在微熱的夏夜,在這樣的場景裡,溫婉如嘉悅也終於有了幾份瀟灑豪邁之氣。
嘉悅滿臉成功的喜悅,舉起啤酒,“乾杯DD”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嘉悅酒量不太好,隻半杯下去,臉上已經是一片紅雲,眼裡也是一片迷蒙的水色。
“你說得對DD就要好好活著,不僅在找到他之前,之後也要好好活著!那個世界不是給人好好過日子的地兒,”轉眼間夜色已經兩聽啤酒下肚,舌頭已經有些捋不直,“你聽我一句勸,你是沒見過那邊的真實情況,沒有一丁點兒人氣兒!那不是過日子的地兒啊!”夜色真是苦口婆心的勸她,君臨一個已經覺醒、還害了不少人的靈魂體DD已經跑了,他就怕嘉悅在這麽個節骨眼想不開。
“神DD自然有他的意思!你真的就不該找他的!”
“我怎麽能不找他,我們倆二十多年走到了今天,他那天說是出去給我買糖吃,可是就再沒回來。我趕到的時候,他身體都涼了,我都沒和他好好最後說一句。”嘉悅喝了酒,性情大開,說著就又落下了眼淚。
“誒DD別哭別哭,”夜色手忙腳亂的給她找紙巾, “那你找到他了,把話都說了就該放他走了,總得有這麽一天的。”
夜色一邊給她遞紙,一邊安慰著她,“你和他再怎麽假模假式的過日子,那也都是假的!你別怪我說的直,我肯定君臨兄為了你們的那個虛幻的世界,他害死那些人的時候,也沒讓人家最後和家裡人再說點什麽。”
這一頓夜宵吃到最後,一個哭得停不下來,像是要把這一輩子的淚水都流盡,一個一邊安慰一邊遞紙巾。
可憐嘉悅,一個好姑娘,醉倒之後嘴裡念叨不停的翻來覆去隻有三個字,“對不起DD對不起DD”
兩個人最後都醉醺醺的睡倒在客廳茶幾上。
“恩――”一夜宿醉,夜色腦子裡一陣漲漲的疼,努力的從茶幾上撐起身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天還沒亮,“剛剛感受到結界的波動到底是怎麽回事?”
夜色瞬間出現在靈魂世界的店門口,剛剛還滿是醉意的眼神,已經一片清明,靈魂世界中天邊已經泛起淡淡的白光,街上還是空蕩蕩的,他有一種直覺,昨夜他和老板在黃山上忙了一夜,恐怕是白忙了一通。君臨和嘉悅的事情已經不單純是一個覺醒了的靈魂體的事故了,是時候深究一下他們背後的人了。
轉眼間,他又從茶幾上悠悠轉醒,目光銳利的盯著嘉悅安詳睡著的側臉,還有她手邊的反射著窗外夜光的手機屏幕,他什麽都沒有說,也什麽都沒有做。但是,他其實都清楚,下午時候的那個電話,他――全聽到了。
這兩個空間,怕是就快沒有平靜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