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這個時候仍舊會在這裡,陽寒麝當真是料想不到的;因為景陽宮是陽寒麝的地界,所以當真還是少了對這裡的監視,而讓高品軒把更多的目光放在了與他景陽宮唯獨隔了兩道牆,一條宮道的承乾宮——畢竟承乾宮中,有朱雪槿心心念念的陽和煦,與自己心心念念的朱雪丹。
“老師既然來了,何不留下一道用膳。”陽寒麝對於老師,是帶著十分的敬意的;這也是皇子所所有老師之中,他最喜歡、也是最看重他的人,所以當老師知曉陽寒麝娶了朱雪槿便想要與朱雪槿切磋兵法之時,他幾乎是二話不說,便將朱雪槿帶了過來。
老師呵呵一笑,一撫胡須,道,“大皇子聖意難卻,老朽便厚著臉皮多多叨擾了。”
“老師不須與寒麝客氣,老師是寒麝從小到大的兵法老師,教與寒麝許多知識,寒麝自當報答。”陽寒麝拱著手,對著老師恭恭敬敬的打禮。
這還是朱雪槿第一次見陽寒麝對著除敬妃之外的人,第一次這般的真情流露,且言語之中的恭敬,也絕無半分虛假。見陽寒麝引著老師到了一側安坐,朱雪槿便福身告退,更是找到薛南燭,一起前往司膳司為老師準備這餐酒席,以顯示對老師的尊重;說真的,不止陽寒麝,饒是朱雪槿,對於這年過半百仍舊對知識有這般渴求的老人,也是心存敬意,不敢帶著半分不恭敬的。
胡椒醋鮮蝦、羊肉水晶角兒、五味蒸雞、元汁羊骨頭……薛南燭看著朱雪槿列下的菜單,這可是叫一個咂舌;她雖並無幸參與國宴一類,但卻總也是見過菜單的。朱雪槿列出的,很多都與國宴上的一般,看得出,這是十分鄭重的一餐。她咽了口口水,見朱雪槿忙裡忙外的在司膳司吩咐了又吩咐,叮囑了又叮囑,好不容易閑下來,才湊到她身邊,眨著天真的大眼睛問道,“姐姐,府中這是來了什麽人?”
也不怪薛南燭不清楚,下午時候她便被王后喚去,說是給后宮有了孕的嬪妃瞧瞧身子;這活兒本來可以讓司藥司的太醫來做,畢竟每個嬪妃都有專門為其保胎的太醫;可這一位有些特殊,因為之前有孕幾次,都不到足月便流掉了,所以這一次她聽聞神醫之女在宮中,便求著王后要讓薛南燭親自為其診症,這一次,說什麽也得保住才行。
薛南燭探其脈象倒也平穩,便開了幾幅安胎藥,且叮囑那位嬪妃保持平靜的心情,這折騰的一來二去的,回來都是傍晚了,正見朱雪槿找她,便跟著朱雪槿一道來到這司膳司。朱雪槿倒是也清楚了來龍去脈,搖搖頭的工夫,還想著要是有人想害你,別說是薛南燭,就是找來觀音菩薩也救不了你,一面口上答薛南燭道,“是陽寒麝的老師,一位……很有學識、很值得人尊敬的老者。”
薛南燭點點頭,又咽了口口水道,“但是我們要這麽多好吃的,景陽宮的支出會不會有問題?”
朱雪槿倒是有些好奇了,扭頭問薛南燭道,“你小小年紀,如何知曉支出一詞?”
薛南燭撓撓頭,嘿嘿的笑著,道,“聽幾個宮女姐姐說的,好像是麗嬪娘娘的長春宮總是支出超額,那幾個宮女姐姐也很是頭痛,生怕大王和王后怪罪。”
朱雪槿頷首,一面敲了敲薛南燭的小腦袋,一面道,“你這小家夥兒,可真是猴兒精猴兒精的,耳朵靈著不說,學的也快。今兒你去的,可就是長春宮?也是為麗嬪娘娘診症?”
薛南燭吐吐舌頭,天真的頷首,道,“正是呢,姐姐,那麗嬪娘娘,長的好像天上的仙子一般,可好看了,比朱姐姐還要美上幾分。”
“嗯,”朱雪槿摸了摸下巴,又問薛南燭道,“那麗嬪娘娘,約莫多少年歲?”
“二十出頭的樣子吧,嬌滴滴的。”後四個字,薛南燭想了很久,才想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大王的后宮,共分七等,由上到下,分別是王后一人,貴妃二人,妃四人,嬪八人,貴人十人,才人無數,美人無數。這麗嬪娘娘年紀輕輕就升到了嬪位,還得了這‘麗’的封號,想來嫉妒她的人一定極多,在宮中也是樹敵無數。這一胎,就算有你親自去保,也不一定保得住,”朱雪槿搖搖頭,後對著薛南燭囑咐道,“你的用藥,點到為止即可。這件事情你最好也少攙和,不然萬一再度小產,我怕會怪責在你的頭上。”
薛南燭對朱雪槿可是百分之百信任與聽話的,聞言,她立即道,“那王后再差我前往給麗嬪娘娘瞧身子,可怎麽辦?”
“若這般,你可先試試以身染惡疾,怕驚著麗嬪娘娘的身子為由,先退一步。實在拖不過,便只能去了。”朱雪槿擺擺手,道,“不過這條理由應該是可以成立的,這宮中女子,尤其是模樣姣好,正蒙聖恩的,誰不想健健康康的活著,誕下龍種,以給自己留條後路。這麗嬪娘娘也該想得到這一點,你不必過於擔憂。”
薛南燭點點頭,道,“南燭聽姐姐的,姐姐說什麽,南燭就轉述什麽。”
朱雪槿笑笑,又和薛南燭寒暄了幾句的工夫,司膳司的侍衛們已經出來通知兩人,他們的膳食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門。朱雪槿頷首,拉著薛南燭,帶著身後身著宮服雙手恭敬拖著托盤的宮人,向著景陽宮而行。
而此時,陽寒麝甚至能聽到老師的肚子傳來咕咕的叫聲,正要發火覺得朱雪槿怠慢了他最尊敬的老師的工夫,朱雪槿已經推門而入,對著兩人福身問安的工夫,身后宮人一個接一個、有順序的將他們面前的八仙桌上,菜肴擺的滿滿的;一時間,那股膳食獨有的香味倒是充盈了整個大廳。陽寒麝望著八仙桌上的飯菜,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對著老師伸手道,“老師,請。”
朱雪槿可是時刻留意著陽寒麝的表情變化,見他這般,心裡雖暗罵了他一句,但面兒上總也得過得去;四個人便就此落座,老師倒是有些疑惑的望著薛南燭,薛南燭又瘦又小的,又穿著並不華麗,但又不是一般的宮女,此時此刻坐在大皇子與大皇妃的桌上,竟如此自然,這是何人?
雖然沒有問出口,但朱雪槿顯然明白了老師的意思;她笑了笑,對著老師道,“老師或許並不清楚,這一位是神醫薛明世之女薛南燭,雪槿的義妹;南燭怕雪槿嫁入王宮之後無人照料,便親自前來,雪槿自然也以家人之禮相待。”
“那是應該的,”老師這才恍然大悟,打量了薛南燭一番,忽的想起來,“哦,老朽倒是忘了,這位南燭姑娘不就是為三公主續命的那位神醫嗎?當時的情況老朽也聽聞過,司藥司所有太醫束手無策,是南燭姑娘妙手回春,生生為三公主多續了個把月的性命,也因此,讓蜀國想要以此為借口要挾的野心之火徹底熄滅。南燭姑娘也可謂是我們夏國的大英雄了,只不過老朽想不到的是,這樣的大英雄居然還是個孩子……”老師說著話的工夫,眼神跳到一直笑著的朱雪槿身上,又笑笑搖頭道,“不過也是,不以年紀論英雄,大皇妃年紀輕輕,腹內才華卻也勝我這老人的太多了。”
“老師說的哪裡話,”朱雪槿搖頭,恭謙笑道,“雪槿懂得也都是些皮毛而已,老師願意不恥下問,是雪槿之榮。”
席間,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氣氛倒是頗為和諧;這也是繼朱雪槿被陽寒麝侵犯至今,朱雪槿吃的最開心也最安心的一頓。晚膳過後,陽寒麝送走了老師,回到房間準備休息的工夫,卻發現薛南燭又好死不死的賴在了他的房裡。他登上便有些不開心,眉頭緊緊的鎖著,怒氣衝衝的望著朱雪槿;朱雪槿卻搖頭,頭一次認真的望著陽寒麝,開口間,說出的話讓陽寒麝都是一愣,“就在你送老師走這一會子的工夫,南燭收到王后的口諭,要她親自照顧麗嬪娘娘的飲食起居,一直到麗嬪娘娘安然生產。”
“那就去。”陽寒麝實在不明白,這種事情有什麽對自己說的;薛南燭走了他才高興,省得天天留在朱雪槿身邊,總讓他覺得礙眼。
“關於麗嬪娘娘,你知道多少?”朱雪槿蹙著眉頭,對於陽寒麝的這個反應很不滿意,又開口道,“她是如今大王最寵愛的妃子,可何故已經有孕幾次,卻次次小產?你從小便在宮中,自然知道這定是人為因素。麗嬪娘娘年紀尚輕,身子素日裡也好,正是有孕的最佳時期;如今,她要南燭親自前往照顧,便是要保住這個孩子。之前,我一直是這麽認為的,一直到剛剛,從前來傳口諭的宮女口中得知一件事。你仔細想想,這個麗嬪娘娘,母國是哪裡?”
朱雪槿這麽一說,陽寒麝倒是冷靜下來,蹙著眉頭思索了一陣子,後開口的工夫,倒是有些恍然大悟的語氣,“蜀國最小的公主,你的意思是,她要南燭前往,或許並非保胎?”
“我試著站在麗嬪娘娘的角度上去想了想,有孕幾次,皆是小產,或許她也已經對此感到絕望;若蜀國使者讓她以這個尚未成型的胎兒,來換取一個國家的強盛,想來她也不必考慮太久。畢竟,這后宮對於現在的她而言,或許就是地獄,她若能解脫,回到蜀國,還能繼續做她的公主,不是更好?”
朱雪槿說著,又搖搖頭,道,“不過這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我沒有做過母親,不了解一個母親對於自己孩子的愛。也許只是我多想,只是這個時候,的確來的太湊巧了。”
“那你想怎麽辦。”陽寒麝定定望著朱雪槿,她能從一句話想到這麽多,甚至比自己想的還遠,的確不容小覷。
朱雪槿歎了口氣,道,“我本想著下次若王后再來宣,讓南燭稱病便是;但剛剛傳口諭的宮女已經看到南燭是活蹦亂跳的了,這招已經行不通了。所以……想問問你,有沒有其他辦法?”
這是從開始到現在,朱雪槿第一次對自己的求助;陽寒麝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晃晃悠悠的上了天,在雲朵之中自由翱翔;見陽寒麝半天不說話,朱雪槿一咬嘴唇,負氣道,“算了,當我沒說,我會自己想辦法……”
“讓薛南燭去,我會讓高品軒日夜盯著長春宮的動靜,絕不會讓麗嬪自己做什麽小動作,也不會讓其他人有什麽小動作,”陽寒麝打斷了朱雪槿的話,對其接著道,“高品軒的能力,你是知道的;只是這件事之後,作為報酬,你可得答應我一件事。”
“我不會做任何對八皇子不利的事情。”朱雪槿語氣十分篤定。
陽寒麝忽的有些生氣, 蹙了眉頭道,“與陽和煦無關。”
“那你說。”朱雪槿可不上陽寒麝的當了,那一次酒宴,便已經讓她失了身;誰知道這一次他又要鬧什麽么蛾子。
“蜀國幾番蠢蠢欲動,怕是看到夏遼聯合,已經按捺不住。若時機得當,可以出兵討伐蜀國的話,我希望能夠做大將,且你為副將,這個功,我一定要立。”陽寒麝說著,雙眼迸發出一陣陣的光芒,好像已經看到了那金戈鐵馬的日子,也同樣期盼著那樣的日子快點到來。
“這個……”朱雪槿略微考慮了下,後頷首道,“可以,我答應你。但你也得答應我,日後……日後不許再碰我!”
陽寒麝盯了一眼朱雪槿,冷哼一聲道,“酒後的不算。”
“酒後也不行!”
朱雪槿還氣衝衝說著的工夫,陽寒麝已經開始一面脫衣服,一面道,“明兒個薛南燭就要去長春宮了,今晚你們一塊去廂房睡,都別煩我,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