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總是來得那麽突然,天忽的就明亮起來,那刺穿雲塊的陽光就像條條金線,縱橫交錯,將帶著幾分夜之淺灰與帶著幾分日之潔白的雲朵縫綴成一副美麗無比的圖案;下一刻,紅日從雲朵之中噴薄而出,金光耀眼,將剛剛經歷了冰冷的大地覆以溫暖。
而此時的將軍府中,榮耀正襟危坐的正讀著一封信;他的眉頭時而緊緊鎖住,時而稍稍放松,到最後將信倒放於桌面之時,看得出面兒上總算有了幾分寬慰之色。他的手輕輕摩挲著一旁的白鴿,忽的起身,開口對一旁候著的丫頭道,“為我更正衣,我要往承明殿走一趟。”
“爹要去大王那裡?”
隨著並不突兀的溫潤聲音響起,一個身著月白銀絲暗紋團花長袍的瘦削男子打一側站起,似是已與榮耀一道坐了許久;這男子大約十六七的年紀,面若秋月,儒雅斯文,手執一折扇,扇墜絳色纓絡,舉手投足間,一副文雅之士的模樣;雖極不像是將軍之子,但他的確正是榮耀三子,榮心悅。
“嗯。”榮耀沒什麽好臉色的答著,後又蹙起眉頭道,“你大哥飛鴿傳書,說是途徑夏遼邊境之時受到那些滋事遼人的襲擊,雖兩位皇子無恙,但雪槿為保八皇子而受了重傷,如今正在遼陽修養。”
“能將雪槿打傷,這足以證明他們的能力在逐漸擴大。”榮心悅也微微斂了眉頭,又道,“爹此番前往承明殿,便是向大王稟報此事?想來以朱伯父的思慮,這會兒極有可能已經將消息帶給大王了。”
“當北京城的通秉呈上之後,大王便一直擔心此事,王后更是夜不能寐,”榮耀重重的歎口氣,“希望此事不要影響到朱兄、甚至是夏與遼的交情便好了。”
“爹不必過於擔憂,若大王與王后清楚兩位皇子安然無恙,雪槿為救八皇子而傷,不但不會對邦交有影響,或許還會對雪槿重重有賞也說不定;畢竟大王與王后有多重視八皇子,我們看在眼中。”榮心悅分析的頭頭是道,手中折扇驀地一拍手心,纓絡也跟著顫了一顫,“也或許不必等爹前往,大王便會差人來請爹過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想來大王心中定是咽不下這口惡氣,爹或許會受命前往剿滅賊人。”
“你分析的倒是頭頭是道,不過我更希望的是你有朝一日能夠與你大哥一般,策馬與我戰場殺敵。”榮耀的臉上明顯的寫著“恨鐵不成鋼”五個大字,他榮府的公子,幾乎個個善武,個個都是將才,唯獨這個榮心悅,刀槍劍戟一概不碰,要麽便讀書、要麽便撫琴、要麽便描畫;所有公子之中,他最不放心的、也是常常惹他氣衝雲霄的,就是這個榮心悅了。
“男兒志,武是志,智同樣是志;爹向來喜歡雪槿,雪槿不也同樣不是一般的女兒家?”榮心悅以此反駁,倒是弄得榮耀當即無話可說;末了,他揮揮手,丫頭替他更衣之後,他便頭也不回的向大門而去。
榮心悅默默的跟在身後,向來都是這般,將榮耀送至將軍府大門,目送他離開,這已經是榮心悅的一種禮節;隻不過兩人一前一後尚未抵達大門之時,已經聽到門口侍衛恭恭敬敬的打禮之聲:
“恭迎三公主。”
榮耀的眉頭間當即蹙成了川字,回過頭惡狠狠的望著榮心悅,好像是榮心悅做了什麽讓他震怒之事一般;榮心悅低著頭,並未與其對視,心裡卻像揣了個小兔子般的突突突跳個不停。榮耀重重出口氣,再回過頭時,已經掛上了恭敬且疏遠的笑意;而從大門口,
一抹粉意猶如春天的桃花一般一簇而入,後定定立於兩人面前。 三公主陽懿楠,夏王后所出,陽和煦的同母胞妹;今兒個著了件桃紅灑花襖,下墜銀粉閃珠緞裙,裙尾曳地,更顯其身材嬌小;薄施粉黛,面如桃瓣,眉如墨畫,一雙杏核大眼眨巴眨巴的,煞是可愛;眉間輕點朱砂,更是嬌媚動人。
“看榮將軍這整裝的模樣,是要去尋我父王嗎?”陽懿楠雙眼眯著笑起來的時候,比過年時候張貼著的年畫娃娃還要可愛幾分,“不過父王如今並不在承明殿,而是昭陽宮。 我此番前來,正是傳達父王的口諭,要榮將軍過去一趟。”
“是。”榮耀端端正正的拱手打禮,“臣這便過去,還請三公主帶路。”
“榮將軍找不到去昭陽宮的路嗎?”陽懿楠歪過頭,語氣中帶著三分好奇七分無辜的這般道。
榮耀有些窘迫,頷首道,“那老臣告退。”後又有些不放心的回過頭,小聲且咬牙對身後一直低頭不吭聲的榮心悅道,“謹慎接待三公主,決不可有半分僭越。”
“是。”榮心悅拱手打禮,依舊沒有抬頭;直到榮耀匆匆的腳步聲消失,他這才歇了口氣,抬起頭卻正對上陽懿楠笑眯眯的模樣,榮心悅無奈搖頭,道,“也虧得你是公主,別人的話,爹早便震怒了。”
“我就是看不慣你爹總是訓你的模樣,難道男兒就個個都該上場殺敵嗎!”陽懿楠斂起笑意,語氣清冽的仿佛珠玉落地,“我大夏國向來尚文講禮,文人雅士何其之多,他如何就容不下你!”
“爹是夏國第一的大將軍,在他眼中,我弄琴描畫就是墮落吧。”榮心悅低垂下眼瞼,微微歎了口氣,從小到大,榮天瑞就是榮耀引以為傲的光,那麽耀眼;而他,就是光身後的影,如此暗淡。
陽懿楠最見不得榮心悅如此,心急的伸出雙手,捧住榮心悅的臉龐,眼神中是掩飾不住的關切與心疼,“榮心悅,不要這麽說,是他們沒有發現你的好;你有著常人不能及的智慧與謀略,你待友人義薄雲天,你精通詩詞歌賦,你的琴音繞梁三日不絕於耳……若要說你的好處,自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