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眸中起初還染著怒火,但水汽漸漸浸滿了母親的雙眸。
她驀然俯下身來,一巴掌打在郭聖通臉上。
母親這一掌用足了力氣,落在郭聖通臉上火辣辣的疼,她一下被打懵了,望著母親連話都忘了說。
母親打完這一巴掌,卻是再也撐不住了。
她頹然地跪坐下來,摟住郭聖通道:“你只要一天沒有及笄,你就還是個孩子。
你可以任性,可以驕縱!
阿母不用你這麽懂事,不用……不用……”
母親滾熱的淚落在郭聖通肩頭,很快便了她的肩頭。
郭聖通被母親哭的心頭也堵得慌,她咬著唇止住淚意。
“您是真定翁主,我是您的女兒。
如今真定國安危難料,能化乾戈為玉帛自然再好不過。
隻衝著這個,我便是願意的。”
她說這話時,語氣堅定,目光真誠,神情平和,唇邊甚至有淡淡的笑。
倒真不像是母親想象中被逼無奈而勉強答應的樣子,竟像是真的知道什麽叫做責任了。
可是,母親寧願她不懂……
母親抽泣著望向她,肅然道:“桐兒,倘若不是因為這事,你願意嫁給劉秀嗎?”
郭聖通深垂眼簾,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地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倘若沒有這事嗎?
…………
她沉思許久,最終還是輕輕搖頭,“阿母,沒有這個如果——”
她本該斷然搖頭才是,可她既沒法騙自己也沒法坦然面對灰暗無光的未來,她只能逃避這個問題。
母親沉默下來,片刻後重新開口:“劉秀足足比你大了十六歲,實在算不得良配。
你們又是出於利益而聯姻,將來還不知會是個什麽模樣呢?
你不必管什麽大局不大局,你只要說一句不願意嫁,阿母拚死也不會讓你嫁的。”
母親的語氣平靜,卻蘊藏著巨大的力量。
郭聖通知道,母親既然這般說了,便定然會做到。
是,她處於對未來的不安惶恐是有些不想嫁。
只是……
到了如今境地,聯姻已經是勢在必行了,何必叫母親為難呢?
母親心底也是盼著真定國安全的吧。
郭聖通這般想著,便還是搖頭。
母親眸中悲痛大盛,懊悔地道:“都是母親害了你,是母親左挑右選的耽擱了你。
這兩年中也不是沒遇著過合意的,只是人家希望你能及笄後就過門,母親怕你嫁人早了將來生產時艱難便沒有應。
早知如此,母親不管如何都該早些為你定下一門婚事來。
哪怕門楣低些也不要緊,哪怕兒郎不出眾也不要緊。
只要那公婆和氣,姑嫂賢惠,夫君老實忠厚母親也就能放下心了。
可現在,竟要把你和親一般地嫁出去。
若是將來你大舅和劉秀起了利益衝突,你豈不是左右為難?”
字字句句,全是為母的擔憂。
郭聖通心下柔軟酸楚的不像話,她沉默了片刻後問母親:“阿母,您以前想到過表哥會做出那等荒唐事來嗎?”
那荒唐事自然說的是問雪母子。
母親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是啊,她從前自然想不到劉得那孩子竟能在成婚前便有了庶子,還和大嫂一起瞞的死死的,打著將來讓桐兒吃啞巴虧的打算。
事情到現在已經過去快兩年了,但是偶爾浮到心頭母親仍然有些生氣。
郭聖通又道:“人是最難琢磨透的。
您看了十幾年的侄兒尚且會做出叫您這樣意想不到的事情來,您又怎麽知道那看著老實忠厚的背地裡就不會是一肚子壞水呢?
未來從來就沒法一眼看透,我們都是閉著眼在摸索著過河。
而且,嫁給稍微有些了解的劉秀,總好過嫁給素不相識的人,我應該覺得慶幸才是。
阿母,您不必為他的年齡而耿耿於懷了。
這本就是聯姻,如何能盡如人意呢?”
母親沉默下來,久久說不出話來。
桐兒雖是在勸慰她,可那話說的不無道理。
如今說一千道一萬,情勢已經這般了。
難不成她就真能眼睜睜地看著真定國陷入戰火中?
既然要聯姻,對象還是從前印象頗好的劉秀,倒也算不得太糟。
未來事,誰能知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
母親長歎了口氣,咽回眼中的淚,“起來吧,腿是不是跪木了?
慢著些,別猛地起身,血會往上湧,小心摔了。”
郭聖通搭著母親的手緩緩站起身來,雙膝處一片酸麻,她站著緩了好一會才能挪動腳。
“累了吧?回去睡吧。”母親低低道。
郭聖通點頭,望著雙眸微紅的母親有些擔心:“您也早些回去睡吧,別再操心我的事了。”
母親輕輕嗯了一聲應下,親自把她送出錦棠院。
郭聖通走出老遠後再回頭去看,母親還站在廊下看著她。
她心底立時酸的不行,幾乎想立時衝回母親身邊去。
她深吸了口氣,遏製住這股衝動,回過身去疾步而去。
回到漆裡舍後,她簡單地洗漱過後便吹燈躺下了。
大概是因為這一天過的異常漫長,勞心勞力的她很快便入睡了。
她又做夢了。
夢中的她似乎也是在睡覺,只不過是在榻上午睡。
一股溫熱的氣息始終縈繞著她,一會在脖頸間一會在臉上,擾的她不得安生。
她有些煩躁的睜開眼來,卻正對上劉秀深邃黑亮的雙眸。
“醒了?”他微微嘶啞的聲音中有止不住的玩味。
怎麽說的好像她是在裝睡呢?
郭聖通蹙眉。
等等——
他們現在在一張榻上?
雖然在此之前郭聖通連更荒唐的夢都做過了,但她仍是覺得尷尬又難堪。
她想要撐坐起來,卻被那雙手按下去。
劉秀的手因為長期的彎弓使刀早被磨出了繭子來,那粗糲的手指落在她光滑細膩的皮膚上刺的她微微有些疼。
再等等——
郭聖通猛然覺察到了什麽,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往下看去。
是的。
她沒穿中衣,就隻穿了肚兜。
而她低下頭去打量自己的時候,眼角余光還不小心看到了劉秀。
他雖然穿了中衣,但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胸前看。
郭聖通的臉立時爆紅,她連忙用雙手遮擋起自己。
劉秀笑起來,“你這個小野貓這會知道害羞了?”
啊啊啊啊!
小野貓?
這都什麽稱呼啊!
簡直太羞恥了好嗎?
還有——
可不可以告訴她在此之前發生了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