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籠罩的穹頂之下,一個不大不小的黑點穿梭在雲嶺王國的群山之間,緩緩向著雲巔峰的方向接近。
巨大的體型和整體化的耀眼白色城牆與塔樓,令她從頭到尾充斥著攝人心魄的壓迫力,上下流線型猶如圓柱錐形體般的造型,讓這座“漂浮”在空中的城堡在被賦予威嚴的同時,同樣不失優雅的美感。
遠遠看上去,下方仿佛是一塊將其從大地上托起的“倒錐形”基石,上方則是與其連成一體的小型城堡要塞——城牆、塔樓、主堡、街道、房屋……玲瓏精致,無一不有。
孤懸於天的城堡,翱翔雲巔的城市。
號角堡…就是這座天空之城的名字。
事實上在誕生之初,她曾經有過不止一個名字——比如說,小個子巫師最初就將她命名為“聖·紫宸·上弦月·曦露·白天鵝堡”。
而某個自大狂在險些笑岔氣兒,同時被惱羞成怒的小個子巫師幾乎真的揍岔氣兒之後,還是堅定不移管它叫“艾薩克城”。
負責了全部施工的矮人們希望能叫她“新銀盔山”,某位皇室旁支,總帶著黑框眼鏡的大小姐則覺得“嘯龍城”這個名字更有氣勢;
而始終沒有開口的赤血堡女伯爵,認為應該給這個浮空城增加一些拜恩特色,比如叫“旗幟堡”或者“騎士堡”之類;圓桌議會的伯爵們則呈上了公眾們的意見。
聚集在赤血堡的兩千名騎士們一致認為,只有“聖劍城”或者“聖杯城”這樣的名字才算是有“拜恩特色”。
至於某個黑發巫師的意見,則徹底變得無關緊要——他起的名字“拉普達”,從一開始就被所有人否掉了。
沒辦法,在這個世界上真正能明白這個名字意義的,也只有某個同樣“惡趣味滿滿”的金發少年而已。
最後各方都只能選一個最最“折中”的方案…既然所有人都不喜歡對方的名字,那就只能選一個所有人都不喜歡的名字。
於是“號角堡”——這個土到掉渣,仿佛從十個世代前搬出來的老古董,成了拜恩公國,薩克蘭帝國甚至有可能是全世界,第一座浮空城的名字。
經過三年的設計、研發、建造…借助銀盔山矮人的建造工藝和拜恩的巫師協會支持,隨後還有來自埃博登的援助。
甚至到後來就連戈洛汶的帝都巫師學院和熔爐鎮,以皇家巫師顧問艾爾伯德大師為首,全帝國最優秀的煉金術師們,也紛紛投入到了這場轟轟烈烈的“大工程”當中。
來自埃博登的高等符文技術,來自帝都戈洛汶和熔爐鎮兩大“軍工學院”的煉金技術,來自銀盔山,矮人們獨有的機械技術…在拜恩不惜工本,傾盡全力的前提下,僅用兩年半的工期就完成了這在很多人想法中,根本不會完成的“壯舉”。
用道爾頓·坎德幾乎刻薄的說法,以巫師們深居簡出,自私自利,毫無集體意識的“天性”,如此團結一致的局面過去三十年不曾有過,未來三十年也不會再有第二次。
而這樣一座聚集整個拜恩公國,乃至半個帝國底蘊所建造的天空要塞,到訪的第一站既不是拜恩公國或者盟友的某處領地,更沒有拿來向帝國示威,而是選定了雲嶺王國的雲巔峰。
“我們好像遲到了。”
站在白色塔樓的的頂端,黑發巫師眯著眼睛眺望著遠處的戰場,語氣裡帶著一絲絲的遺憾。
“廢話,這不明擺著的嗎?”
站在他身後的艾薩克冷哼一聲,絲毫不給自己的好友兼公爵面子:“這不是什麽巨龍,也不是插了翅膀就能飛的玩意兒;
這是個浮空城,她被設計出來的時候只要求浮空就行,沒人指望她還能充當無人自動馬車,或者高速飛船之類的東西!”
“事實上考慮到她本身那可憐到比烏龜稍遜一籌的行動力,加上我們對雲嶺王國一帶的風向、風速和氣候變化一無所知——她現在還沒有大頭朝下,一腦袋栽下去變成大號玉米,就已經是個天大的奇跡了!”
雖然是毫不客氣的挖苦加諷刺,某個“天才加自大狂”依舊是一臉驕傲到不行的表情,興奮的看著身後正在忙前忙後的的隨軍煉金術師們。
“當然,看在我們是朋友的份上,我會寬宏大量的原諒洛倫學弟你那點兒小小的意見——畢竟,這完全是以我的創意、我的理論加上我的設計完成的傑作,也只有我對她的了解能夠深入到靈魂;
正因如此,外人會有些誤解和不切實際的幻想,是很正常且合理的事情。”
看著艾薩克激動到不行的表情,洛倫除了聳聳肩之外也沒什麽可說的了。
“什麽叫你的創意、你的理論和你的設計,這分明是我們所有人共同的成果好不好?!”
在後排忙碌的小個子巫師大跨步的走過來,聲音顯得非常不悅——哪怕早就對這個自大狂的本性一清二楚,聽到這種話的時候,一頭燦金色的長發還是會本能的炸毛。
“再說了,浮空城從一開始就是我的創意,從設計圖紙到最開始的藍圖都是我的畫的——你這個半路的插進來的家夥,充其量只能算是協助!”
“協助…哈!沒有我這個‘協助’,你的聖·紫宸·上…媽呀,名字太長了…還不知道能不能飛起來呢!”
“你!你你你你…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也不能改變你那個蠢到家的‘大號玩具’創意究竟蠢到了何等地步,其性能之差甚至到了需要靠九芒星聖杯才能驅動的地步——有這麽個神器在,板磚都能飛上天了好嗎?”
“更不用說你起的那個勞什子鬼名字——聖·紫宸·……嗯,我知道你是洛泰爾那個愚昧迷信的鄉下出生的,但沒想到時至今日你還有這麽濃厚的宗教傾向…啊——!我的頭!”
“給我站住,否則下一個就是你的臉!”
看著惱羞成怒的艾茵和四處逃竄的艾薩克,黑發巫師“默契”十足的歎了口氣,然後小心翼翼的走下了塔樓的護牆,以免波及到自己。
城牆下,某個對這種情況有所預料的灰瞳少年,已經在樓梯等候多時了。
墨藍色的短發披散著,一身和所有獵魔人無異,只是小了一號的灰色甲胄;艾勒芒之劍掛在左側的腰間,龍騎士之槍則背在右肩後——硬說有什麽“特立獨行”的地方,就只有脖頸間圍了一條灰色的領巾而已。
“準備的怎麽樣了?”雖然是問句,黑發巫師的語氣卻是相當的肯定:“最多還有一刻鍾的時間。”
“不用一刻鍾,隨時都可以。”路斯恩緩緩睜開眼睛,露出了一雙和稚嫩面龐不相符的成熟目光:
“情況已經大致了解——叛軍圍城,王軍守城,附近還有大量腐蝕魔出沒,加上群王殿方向傳來的強烈虛空反應,這場內戰的幕後真凶恐怕已經是等不及,準備親自動手了。”
“我已經準備好了…它逃不掉的。”灰瞳少年語氣平靜,目光聚集在遠處即將抵達的戰場。
黑發巫師意味深長的瞥了一眼,上下打量著他。
“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有點兒驚訝。”洛倫輕笑一聲,收回了目光:“三年前的你…在大戰開始之前可不會這麽平靜——不,這麽說太委婉了,應該是隨時隨地,都是一副準備英勇就義的架勢!”
“唉,是的嗎……”撓了撓頭,路斯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人總是會變得嘛;其實艾薩克,還有艾因他們的變化都不小,包括您也是一樣——都已經不是三年前的自己了。”
“大概也只有我,因為過去三年總是要離開您去執行任務,所以看起來就比較明顯吧?”
看著比三年前樣貌稍微成熟些,也愈發沉穩的黑發巫師,灰瞳少年頗有些感慨的開口道。
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三年了……
那個大雪紛飛的清晨,卻好像就還是昨天一樣。
“是啊,現在的我們路斯恩,已經是威名赫赫,響徹半個帝國的蒼穹之翼——早就不再是那個容易沸騰,恨不得一死證明自己的熱血少年了。”
挑起眉毛,故意裝作沒聽懂的黑發巫師露出了一個有些狡黠的表情:“唯一永遠一成不變的,可能就是你的個頭了。”
“……”路斯恩。
“唉…話說回來,我記得上次見到艾勒芒大公的時候,他的個子好像和三年前的變化也不是很大。”黑發巫師的笑容正一點一點變得毫不掩飾:
“難不成‘艾勒芒的小個子’這句俗語真的卻有其事?路斯恩,你父親前艾勒芒公爵大概有多高?”
“呃……父親…我記得他好像比兄長現在高半頭還是一頭的樣子…大概吧?”
滿頭黑線的路斯恩,並沒有將這段的對話進行下去的想法。
“話說…負責雲巔峰監視任務的獵魔人是誰?”
察覺到好友的尷尬,洛倫不失時機的換了個話題。
“卡爾·科林,守夜人在我們這裡安插的眼線;另外還有一個三期新兵的首席,馬丁·尼爾頓。”
“原本是覺得涉及到雲嶺內戰,有必要讓帝國也稍微了解到問題的嚴重性;另外讓天賦異稟的新兵在老兵掩護下盡快接觸實戰,也能提高其實力和經驗。”
目不斜視的盯著遠處正在燃燒的群王殿,路斯恩微微蹙眉:“但是到現在為止,我們都沒有接到他們送來的任何情報。”
“沒問題嗎?”
“應該沒有——按照原定計劃,任務的最後期限還剩下四天;而雲巔峰攻城戰提前爆發,他們也沒有再潛入城內的機會了。”灰瞳少年搖搖頭,有些擔心的猜測道:
“現在應該還在城外的某處藏匿點埋伏,等候命令吧?”
在城外嗎…洛倫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來之前,道爾頓導師曾經提到過一次這個新兵——僅以咒術學和古代符文而論,他的天賦甚至要超越自己;不出意外,二十年內就能成為精通戰鬥魔咒,高等煉金術的頂尖咒術大師。
而卡爾·科林既是魯特·因菲尼特的眼線,也是獵魔人軍團的最精銳的老兵;
這樣“一老一少”的組合,即便在蒼穹之翼中也屬於“頂級戰力配置”的最強小隊,應該不會再出什麽問題了吧?
“洛倫大人,可以問個問題嗎?”
灰瞳少年很是突兀的開口問道。
洛倫愣了一下。
“為什麽…您一定要執意乘坐‘號角堡’到雲巔峰來呢?”路斯恩的表情十分困惑:“雖然她長得像一座要塞,可實際上並沒有任何戰鬥能力;就算是作為指揮戰鬥的座駕也應該是位居後方,而不是直接出現在戰場上空。”
“更何況按照艾薩克的說法,‘號角堡’還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浮空城’,充其量只是個實驗用的樣品;一旦有任何萬一,我們甚至連逃跑都來不及。”
“這樣一個沒有任何戰鬥力,無法造成任何實質威脅;一旦被破壞就無法修複,甚至都無法確保絕對安全的天空要塞…對於結束這場雲嶺王國的內戰,究竟有什麽意義可言?”
“這個啊…主要是兩個原因。”
“兩個原因?”
“首先…雖然號角堡的存在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了, 但這次依舊是她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上展現自己——未知的存在,就是最大的恐懼。”洛倫解釋道:“而我要利用這種恐懼,一次性結束雲嶺王國的內戰!”
“無論如何,雲嶺王國對拜恩乃至帝國的重要性都是不言而喻的——最重要的礦石產地,唯一的秘銀產地,擁有數量眾多的要塞和充沛的兵源…這樣的鄰居,哪怕和我們的關系再怎麽不融洽,也不能讓他們站到敵人的陣營裡。”
“嗯……”灰瞳少年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表情依舊迷茫;如果說如今的自己和三年前有什麽共同點,那就是仍然跟不上洛倫的腦回路:
“這只是一個,另外一個呢?”
“另外一個嘛。”洛倫聳聳肩,嬉笑著看向下面的雲巔峰:
“我只是覺得過了這麽長時間,有必要用一個稍微隆重點的登場方式,告訴那些幾乎快把我給忘了的家夥們一聲……”
“我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