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是江南的富庶中州,素有魚米之鄉的稱呼,錢塘更是杭州轄下百姓生活最安逸的縣鎮。
這其中自然少不了刺史杜晦的功勞,但更為百姓愛戴誇讚的是錢塘縣尊隋雪。
倭人入侵之亂平定,杜晦總算可以歇下心來。
此事說大不大,畢竟只有五十多名倭人,說小也不小,朝中政敵若借此參他一本,那也著實令人頭疼。
他和隋雪是多年的老友,此次就打算在他府邸多逗留幾日,排憂解悶,聊些私事。
詩書伴酒,對飲成歌,兩人都不是年輕的書生,意氣卻一點不變。
晌午,錢塘縣衙。
杜晦一身書生袍,正在寫字,他平時寫字時總不願別人看,更不願別人說話,此刻卻有些不同。
筆如遊龍,染墨勾畫,巧字若靈跡,躍然紙上。
隋雪笑笑道:“你這字越來越有味道了。”
杜晦不禁有些得意:“為官多年,這字我可是勤練不輟,讀書時能勝過你的也就這一樣,可不得好好珍惜。”
隋雪道:“杜初寫在敷文書院的字,短短幾日,已被學生臨摹百遍,跟你路子這可大不相同。”
杜晦道:“那小子不知道跟誰學的,你看這詩。”
杜晦剛在紙上寫道的,正是那日杜初隨手贈與柳凝的兩句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隋雪點點頭道:“恭喜,這兒媳是跑不了了。”
杜晦臉抽了抽道:“不提這個,年中我回長安面見聖上,到時為你謀個朝中職位。”
隋雪趕忙道:“可別,要回長安我十年前就回了,何必等到現在。”
杜晦道:“你還忘不了那個女人?”
隋雪歎道:“怎麽忘,他都忘不了,我怎麽忘。”
杜晦道:“正好,那女人年末回長安探親,估計得常住一年。”
隋雪抓住杜晦衣袖道:“當真?你哪來的消息。”
杜晦道:“這你不用管。”
隋雪道:“是她讓你轉告給我的?”
杜晦道:“就問你去不去。”
隋雪道:“去,我在長安已無根基,到時候還得叨擾你。”
杜晦頓時老顏歡暢,笑道:“放心,都包在我身上。”
……
錢塘縣衙的參觀手續著實繁複,收繳兵器,搜身,訊問。
杜初沒有把“我老爹是刺史”放在嘴邊的習慣,但耽擱了大半個時辰,此時不由心生懊悔。
放著官二代的威風不做,裝什麽低調,就是作!
又等了一刻鍾,總算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跑過來。
中年書生詢問道:“可是杜初杜公子?”
杜初點點頭道:“不錯,可以帶我去見刺史和縣尊大人了嗎?”
中年書生賠笑道:“杜公子可別打趣,您要早說是刺史府少爺,我們真不敢怠慢,下面的人也是按縣製辦事,公子多多諒解。”
杜初笑道:“沒事,還勞煩您帶路了。”
……
杜晦隋雪二人也未想,說某人某人就到了。
這倆人之間一定有什麽不能言說的秘密。
隋雪縣令一副白面中年書生像,的確比老爹更有書生氣質,杜初瞥了一眼杜晦的大肚子心想。
杜晦道:“回來了?這幾天又去了哪裡鬼混?”
隋雪道:“做父親的說話忒刻薄,他一直在錢塘你又不是不知。”
杜晦被拆台也不尷尬,冷聲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隋兄有所不知,這幾日我一直派人找他,今早黃家侍衛李林甫到我這傳話稱,這小子和他們家小姐在一起。” 隋雪道:“黃家?”
杜初道:“李林甫?”
杜晦道:“不錯。”他似乎在同時回答兩人。
杜晦接著道:“你自己交代吧。”
杜初又將這兩日經歷仔細講了一遍,當然刨去了自己和寧璿捅破窗戶紙的私事,不過他真沒想到那日碰到的李林甫竟是寧璿的人。
杜晦道:“鬼菩薩竟是韋曇的師弟,不過這也不礙事,鬼菩薩跑不了。最重要的是還好你和寧璿還未有發展,黃家的小姐我們可高攀不起。”
隋雪邊聽邊愣神,此刻終於回轉過來,他道:“寧璿是三小姐玉眉?”
杜晦道:“寧璿就是從小寄養天師道的二小姐玉璿。”
隋雪忽然拍手道:“好,杜初你做的不錯,寧璿身份尊貴,如果你們郎有情妾有意,一定要追到她。”
杜晦瞪他兩眼道:“你瘋了,娶黃家小姐?你可知道這小子朝三暮四、沾花惹草的性子,說不定哪天調戲姑娘得罪了公主,小命都得丟了。”公主個呸,說漏嘴,杜晦氣得胡子發抖。
隋雪道:“當年搶女人搶不過陛下,那就讓小輩去欺負公主罷,也算報了一箭之仇。”
杜初心想,這倆老不休的思想真肮髒。他咳了咳道:“我還有婚約在身呢,此事往後再提罷。”
他頓了頓又道:“我今日來是想商量前往明州的事宜。”
杜晦道:“你萬伯伯和我提過此事,你當真想從軍,我們可沒精力派人暗中保護你。”
杜初道:“此行深入軍中,當然如普通官兵生活戰鬥,不需要額外的照顧。”
杜晦道:“不反悔?”
杜初道:“言出必行。”
杜晦道:“好,三日後,最新一批府兵會在錢塘縣外兵營集結出發前往明州,到時我讓高首再提醒你。”
隋雪笑道:“就是我二子隋曉峰那一批,你們哥倆到時可以見見。”
杜初道:“隋大哥當年在書院對我多有照顧,我應當去拜訪的。”
隋雪點點頭道:“曉峰腦子愚鈍,也不懂人事,你多提點提點他。”
杜初汗顏道:“小子不學無術,不敢說提點。”
隋雪道:“我說的風月之事。”
……
江南,黃家別苑,花園。
李林甫不知道某個男人正惦記著他,不然此刻絕不會這樣的開心。
他真的開心,因為小姐消失的這幾日,他簡直愁的頭髮都白了。
此次陪同陛下與小姐南巡, 他全權負責小姐的起居和侍衛,這是何等的榮耀和信任!
責任越大,出事的代價自然也越大。他心驚膽戰,徹夜難眠,每天都得喝下好幾壺茶來清神醒腦,等待眾人搜尋的消息。
一日,兩日,他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連遺書都已寫好,其中乾澀的感謝了一通父母的養育之恩,雖然平日和他們關系並不融洽。
終於,小姐回來了,還是和天師道護法一起回來的,這讓他很放心。
這說明小姐至少不會受到什麽傷害,畢竟能越過魚玄機傷害小姐的人,天下真是屈指可數。
花園。
少女總是希望自己變得更美,哪怕她已是世上少有的美人。
因此寧璿正打算強迫自己補個白日美容覺,不過在睡前,她還有些事情要吩咐。
寧璿道:“你是黃家江南的總事?”
李林甫半跪在地上道:“不錯,臣是黃家外戚,同時也有淡薄黃家血脈,因此受黃總管信任,負責江南州府的黃家事宜。”
寧璿道:“你能否為我調查一個人?”
李林甫道:“當然,臣必鞠躬盡瘁為公主殿下效力。”
寧璿道:“黃總管沒教過你在外的規矩嗎?”
李林甫一慌,趕忙改口道:“小姐之命,在下一定盡心盡力。”
寧璿道:“那就好,你幫我查杭州刺史杜晦之子杜初,限你三日,我要他知道他所有的事情,尤其是與他有關的女人。”
聽這話,他嘴上趕忙應承下來。不過等到離開之時心裡還在琢磨,這名字怎麽這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