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一個男人,他仿佛就是“空虛”的化身。
在人生的前十幾年中,他幾乎對身邊的一切都毫無興趣,即使在學校寫作文,寫到《我的理想》這種標題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該如何下筆:
同學們都有“遠大”的理想——成為科學家、成為宇航員、買下迪士尼樂園、成為世上最有錢的人……
只有他什麽願望都沒有,只是如同機械一般,平淡的度過每一天。
即使是在學校和同齡人一起長大,這家夥卻像是生活在孤島,和同學們連一點兒共同話題都沒有,平日裡也是沉默寡言,像是孤獨的遊魂。
——他找不到感興趣的東西。這種情況甚至比被操縱的傀儡還要更糟。
畢竟,就算是傀儡,也會有明確的目標,而他卻就像是行屍一般,連自己存在的意義都找不到。
後來有一天,他在電視上看到了非洲原始部落的“樹屋”,於是終於有了人生中第一個理想——修建一座樹屋,獨自在裡面度過余生。
當然,就算是這個理想,也遭到了親戚們的無情嘲笑。畢竟在這個大部分人都在向城市裡擠的年代,去荒郊野外蓋樹屋什麽的,聽起來實在是太蠢了點。而且,就算是他的父母,也不會允許他真的去樹林裡生活的。
於是,他又再次失去了理想,恢復了之前渾渾噩噩的狀態。直到五年前,奇跡般的“娛樂用腦內成像技術”出現為止。
那個一直以來都對現實世界毫無興趣的家夥,卻在虛擬世界裡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和汙染嚴重的工業化城市完全不同,只要使用腦內成像設備,便可以進入真正的“異世界”!
沒有惱人的噪音,沒有霧霾和酸雨,沒有其他人怪異的眼神。在他看來,虛擬世界反而要比現實世界“純粹”得多,若不是還需要被人類的軀體所束縛,虛擬世界反而更適合居住。
然後,那男人開始試著在虛擬世界中尋找“朋友”,甚至是……
佇立在鮮血淋漓的場地中央,身負重傷的那個男人,伸手死死扼住少年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所以,那個男人才剛找到‘家人’,就要死在家人的刀下。你覺得……這個故事怎麽樣?”
“啊啊啊啊……”
珍的身體瘋狂的抽搐起來,手中的鐮刀突然崩潰,化作閃耀的碎片消散在空氣中:
“我……也……不想……”
從小就在蘇聯超能力部隊中服役的少年,第一次體驗到擁有“家人”的感覺,但現在,自己卻在親手摧毀這一切。
“我再也……”
少年嘶吼著跪倒在地,脖頸後面的“首領模塊”亮起耀眼的紅光,林遲用殘存的左手扼住珍的後脖頸,竭盡全力試圖把那東西扯下來。
在碰到“首領模塊”的時候,燒灼的劇痛透過骨甲傳到手心。但即使如此,林遲也並沒有放手,只是用盡了全身力氣,猛地一扯——
哢嚓!
少年的後脖頸飛出一大塊皮肉,在漫天的鮮血中,一個方形的金屬塊飛了出來,被林遲扔在地上,一腳踏成了碎片!
隨著首領模塊的消失,珍漆黑的雙眼變回了原本的綠色,整個人無力的癱倒在地,脖子上的傷口處,依然在不停流血。
“好了……”林遲低聲說著,嘴裡又吐出一口老血。
然後,和身邊的少年一起摔在地上,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知道,雖然解除了珍身上的首領模塊,但他們現在也依然還在脈衝娛樂公司的封閉區域內,如果不趕緊離開的話,等到行刑者口中的“管理者”到來時就糟糕了。
但是,現在的林遲,甚至連移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全身上下數十處傷口的劇痛一起爆發,即使明知是虛擬空間,也完全無法承受。這種程度的痛苦,已經不是光用“心理暗示”就能解決的了。
——所以,自己要死在這裡了嗎……
意識到這一點,林遲並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抬起頭,看著身邊正在崩潰的鮮血領域,以及血腥牆壁外側的,漫無邊際的黑暗虛空。
……
同一時刻,現實世界裡林遲的家中,沙發上的舞蹈機器人已經站了起來,扭頭用攝像頭看著客廳角落裡的遊戲倉:
科學怪人能感覺得到,盡管自己的數據依然在正常運轉,但平時總以絕對的理性進行思考的意識中,罕見的出現了一絲感性的“驚慌”。
“你……”
機器人的揚聲器中,響起無法傳達感情的電子音,科學怪人揚起小腦袋,死死的盯著遊戲倉,等待艙門打開的那一刻。
一秒,兩秒,三秒,一分鍾,兩分鍾……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艙門依然沒有任何要打開的跡象,客廳裡彌漫著死一般的寂靜,窗外的城市街道上,暗紅的燈光亮了起來。
又一個夜晚降臨了。
街上的高速快車在封閉的管道中疾馳,其中大部分是自動駕駛的車輛,載著剛下班或是正要去上班的男男女女,在鋼鐵鑄造的城市中疾馳。
這個世界依然在正常運轉,不會因為任何人而停頓哪怕一瞬,但是……
“你……不會回來了嗎……”
舞蹈機器人垂下頭,靠在沙發上的模樣像是失去了靈魂。
不知為何,科學怪人總覺得,為自己提供了“第二次機會”的那個男人,已經再也不會回來了。
……
砰!
就在行刑者還在尋找離開的端口時,身後的空間中突然響起了爆炸的巨響。
身披舊夾克,膚色蒼白的男子詫異的回過頭,卻看到剛被那個小孩子製造出的血腥空間,已經開始崩潰了!
“啊?”行刑者發出錯愕的聲音,抬起瘦削的右手揉了揉眼。
雖然還在懷疑自己是看錯了,但那片空間的確是在崩潰中。也就是說……那名在他看來不可戰勝的少年,已經被徹底擊敗了!
“開什麽玩笑……”
行刑者嘟囔了一句,拔出自己的斬首斧“安德莉雅”,壓低身形穿過黑暗的虛空,向那片正在崩潰的鮮血領域衝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