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懷王做壽,世家大族都收到了邀請。與其說是去祝壽,不如說是貴族圈子中的一次重大聚會,更何況皇親國戚都會來到,這對於想要攀龍附鳳的年輕人兒來說,可謂是一次絕佳的機會。
遠遠的,景顏就看到大夫人那頭的人已經來齊了。季氏身上的那件妃色牡丹暗紋的圓領大襖,本是準備元宵的時候穿的,現在卻迫不及待地拿了出來。似乎還嫌不夠,在外頭加了件琥珀色的裘子,配上綰得順滑的飛雲髻,本就顯得年輕的面龐如今更是風韻十足。
馬香雲自然也是不甘落下,為了凸顯身材,她沒有挑那些厚實的衣服,選了件貼身的秋香色柿蒂紋杭綢褙子,外面披著粉橙色薄煙紗,紗尾處用金線繡了翠鳥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倒是沒見到王婧的影子,卻聽得她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大嫂你來啦,怎麽穿的這麽素,人家可要說咱們將軍府苛待了媳婦呢!”
原來她已經上了馬車,落霞撐開了厚重的簾幕,王婧那張年輕可愛的小-臉被身上海棠紅的衣服映的煞是嬌-媚可愛,但說出的話,卻像是別有一番心思。
“二妹說的是,只是我平日不喜豔-麗之色,素淨些便好了。”
比起他們個個賽天仙的打扮,景顏顯得平常很多。一席月白色素面妝花對襟襖,淺水綠的鑲藍長裙,銀狐氅子披在肩頭,倒是跟隨意梳著的簡單流雲髻遙相呼應。
若說珠寶首飾,也只是在發髻中斜斜地插了一個做成海棠樣式的明珠簪子,略微點綴一二。
季氏斜眼看了,心中暗笑,到底是山裡出來的,這樣的場合穿的跟哭喪似的,倒時候有她好看的。
“婧兒,你大嫂清靜慣了,你就由著她吧!”
景顏笑意淺淺,對著季氏微微一福:“還是母親了解媳婦。”
眾人在丫鬟婆子們的攙扶下上了華麗的馬車,王府的馬車上印了虎頭樣的族徽,再加上棗紅的高頭大馬和四角的勾連雲紋燈,實在是說不出的氣派。
王松跟著王廣和與王欒他們坐在了前頭,女眷們便依次往後頭坐,等輪到景顏上車的時候,最後一輛上坐的正巧是季氏和王婧。
站在馬車前服侍的榮媽媽暗暗拉住了景顏的胳膊,臉上訕笑道:“大少夫人,這車坐滿了,您要不坐後一輛吧!”
景顏抬頭去看,後一輛馬車是備用的,車上既沒有王家的族徽,連拉車的馬也是一匹普通的白馬,額頭上有一縷黑色,身體尚未長成,顯得有些無力。
“榮媽媽,你這說的是什麽話!顏兒是我們王府的大少夫人,怎麽能坐那輛車!婧兒你下去,讓你大嫂上來跟我坐。”季氏責怪道,臉上顯然是一派凜然。
“娘,我不要!我還小,哪能一個人坐!”王婧不高興了,一張小-臉皺到了一起。
“夫人,二小姐到底是個孩子,要不讓大少夫人陪著坐後頭吧!”榮媽媽道。
“不!我不要跟娘分開!”
景顏看著面前難分難舍的母女微微揚起了嘴角,若是今天真的依了榮媽媽的話,想必會落得個不賢不孝的罪名,橫豎是坐車,又能有什麽區別。
“母親,讓二妹跟您坐吧,我有丫頭們陪著,不打緊的。”
季氏為難地看著兩頭,最後還是裝作無奈地點了點頭:“也好,那就為難顏兒了,改日母親一定好好謝謝你!榮媽媽,把含玉叫過來坐在大少夫人車上,也好有個照應。”
“母親說的什麽話,
都是自家人,哪要謝來謝去的。懷王府在平京的偏角那頭,趕快些走吧!” 就這樣,含玉、初晴和白梨跟著景顏上了車,那馬車雖看著簡樸,但裡頭倒也寬敞,初晴很快便在火爐裡加了炭,整個車廂之中頓時暖融融的愜意了許多。
初晴和白梨在車廂裡有說有笑地聊著,景顏則微微閉起眼眸靠著金線纏枝引枕休息,而含玉卻滿臉的不自在,如坐針氈。
車行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含玉這會兒忽然大喊一聲:“哎呀!夫人命我拿的簪子我忘在了屋子裡了!”
初晴眉頭一皺,白梨好心上前問道:“是什麽樣的簪子,要緊嗎?”
含玉秀麗的臉上露出了愁苦惆悵之色:“是前些天夫人拿給我的玉蘭點翠鑲祖母綠的簪子,平京老師傅的手藝,獨一無二,說是要給鄭國夫人賠罪用的……”
懷王壽宴鄭國夫人一定會到,這麽說倒也合情合理。
初晴卻不覺如此,她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頭,有些惱火地道:“馬車都行了快一半路程了,咱們的馬兒跑的又慢,前面的車子都沒了影,現在再趕回去哪來得及!含玉,這麽重要的事情你怎麽能現在才記起來?!”
含玉眼中帶淚,是說不出的淒楚之色,似乎再說一句重話,她就會飄走似的:“夫人一定會重重責罰我的!我該怎麽辦……”
景顏睜開眼睛,緩緩支起了身子,望著可憐巴巴含玉道:“既然如此,就回府看看去吧,懷王壽宴咱們不是主角,晚到一些也不礙事。初晴,你別怪她了,含玉平時替我照料大少爺,貴人多忘事,忘記了也是常事,何況是給鄭國夫人賠禮,哪有不回去的道理,含玉,你說是不是?”
含玉一抬頭,正巧看到景顏那雙盈盈的眼睛,仿佛一潭深不可見的湖水,波濤洶湧即將把她吞噬進去。
她心中莫名閃過一絲慌亂,趕緊移開了視線,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初晴,去跟車夫說一聲,先回府取個東西再走。 ”
初晴應了,馬車調轉車頭回到了王府門口,景顏讓含玉下車取東西,自己則坐在車上等她。
也不知是真的難找還是故意拖延時間,半個時辰過去了,才看到含玉拿著個錦盒姍姍來遲,急的白梨恨不得把她拽上來。
小憩過後的景顏看到有些慌張的含玉上來,淡淡地道:“含玉,這頭你熟悉一點,坐車夫邊上吧,也好快些把我們帶去懷王府。”
含玉不敢說不,更何況如此一來,她就更方便行動了,當下點了點頭,二話不說坐到了車前。
“好了走吧,時候不早了。”
車頭的白色小馬駒“籲”了一聲,撒開蹄子跑了起來。
也不知是這車廂裡的溫暖惹人困乏還是昨夜休息不夠,白梨和初晴都有些倦意,眼神也沒有之前靈光了,景顏更是至始至終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一般。
過了一個時辰,白梨忽然覺察出不對勁,趕緊叫醒了景顏:“小姐!您看看窗外,咱們是不是走錯道兒了?”
景顏湊到車窗前,映入眼簾的早已不是什麽街頭巷尾,竟全都變成了荒山飛石,天空中時不時地飛過幾隻黑色的烏鴉,伴隨著一聲聲索命似的啼叫,說不盡的淒涼蕭瑟之感。
初晴也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她敲了敲隔板問道:“車夫,這路對嗎?”
車夫摸了摸腦袋,眼神裡全是茫然:“姑娘,我都是照著標記走的,也不知為何到了此處。”
含玉更是縮在了一旁,仿佛馬上就要跌下車去,顫巍巍地道:“應該是往這頭走啊,怎麽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