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短時間內難以突破“神機軍”車陣,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不過數裡之外的周軍前軍和中軍發現自己後軍遇襲並大舉來援的可能性越來越大,蕭繼先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決定這場戰鬥到此為止,日後再找機會與“神機軍”一決雌雄。他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一名遼軍千夫長點了點頭,後者立即會意的舉起手中的彎刀,向自己身後的遼軍騎兵喊道:“弟兄們,點起火把,準備好引火之物,隨本千夫長去燒周軍的糧草輜重啦。”
隨著這名千夫長的大喊,他身後的五百遼軍騎兵立即行動起來,從皮囊中抽出早已備好、已用火油浸透的火把,並將其點燃,而後便跟在自己官長的後面,呼喝呐喊著衝向被遺棄得到處都是的周軍糧草輜重車。
這五百人的縱火隊衝到戰場之中,便立即分成若乾小隊,將隨身攜帶的火油、硫磺等引火之物潑灑在周軍輜重車之上,而後再用手中的火把將其點燃,從而解決了被雨淋濕的車輛不易燃燒的問題。隨著遼軍縱火隊在戰場之中往來奔馳,一道道烈焰夾帶著濃煙騰空而起,整個戰場眨眼間便成了一片火海。
既然縱火隊已經開始四處放火,那麽對於那些參與突襲的遼軍來說這也就意味著這次突襲行動告一段落,到了該重整隊伍、準備撤離的時候了。於是,不用任何人指揮,所有遼軍在解決掉手頭最後一個敵人後,便很自覺的向自己上一級長官所在的地方靠攏,原本分散的遼軍按照各自的建制逐漸匯集到了一起,重新編成八個千人隊,只等放火的遼軍完成任務,大家一起返回蕭繼先的大旗之下。
遼軍這邊開始準備收兵回營,車陣中的周軍壓力頓減,稍稍緩過一口氣的劉光義眼見大軍的糧草輜重被遼軍燒毀,真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然而,在現在的形勢下,他卻對此無能為力——讓“神機軍”和部分步軍依托車輛圍成的車陣與遼軍對抗尚可,若是讓他們衝出車陣去與遼軍面對面的廝殺,那基本跟送死無異。因此,這會兒劉光義除了命令燧發槍兵盡可能多的殺傷射擊范圍內的遼軍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大聲咒罵遼軍縱火兵不得好死了。
就在劉光義對眼前的局面無計可施時,在他所在車陣的東南方向,突然傳來的一聲巨大的爆炸聲,緊接著便有一股熾熱的氣流挾帶著煙塵從同一個方向衝來,在將人臉撞擊得生疼的同時,甚至將那個方向用來列陣的車輛衝得晃動、移位。爆炸的聲音之大,令那些與火炮為伴多年,幾乎天天都要進行射擊訓練的“神機軍”炮手都被震得心頭一緊,渾身一顫。“神機軍”的炮手尚且如此,在場的其他人更是驚駭不已,少數心理素質差的兵將甚至被嚇得差點犯了心臟病,手捂著胸口、蹲在地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而且,幾乎所有的人都是被巨大的爆炸聲震得雙耳鳴叫,一時再也聽不到半點聲音。
實際上,有那麽一瞬間,戰場之上真的沒有了聲音。原本人喊馬嘶、嘈雜異常的戰場在爆炸發生後的一刹那確實是變得寂靜無比,只剩下風雨的刷刷聲和火焰燃燒時的劈啪聲。只不過,這種寂靜持續的時間很短暫,甚至可以說是轉瞬既逝,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便被戰馬受驚後的嘶鳴聲、馬上騎士竭力控制戰馬的呼喝聲,以及來自受傷士兵的哀嚎聲所取代。被剛才巨大的爆炸聲嚇了一跳,好容易才緩過一口氣的劉光義,一邊揉著仍在鳴叫不已的耳朵,一邊舉目向爆炸聲傳來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
原來不知道是哪個或哪幾個遼軍的縱火兵該著倒霉,居然將周軍的一輛火藥運輸車給點著了。雖然天在下雨,但處於運輸狀態的黑火藥包裝得都很嚴密,在運輸車未受損的情況下並沒有出現任何破損受潮的現象,所以在根本不知道車裡裝的是什麽的遼軍縱火兵將火油潑到車上,並用手中的火把將其點燃後,巨大的爆炸自然也就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雖說黑火藥的威力遠較穿越團隊後來研發出來的各種炸藥差得多,但運輸車上整整一千斤黑火藥被引爆,其破壞力亦是相當的驚人。點燃火藥車的那名或者也可能是那幾名遼軍縱火兵自然是被當場炸成了齏粉,連個渣都沒剩下。火藥車周圍半徑一百余步內的人馬亦無一幸免,不是當場喪命,就是被衝擊波震成嚴重內傷,在痛苦中緩慢而無可挽回的死去。好在劉光義及一眾手下所在有地方距離爆炸的火藥車超過二百步(一百五十米)遠,再加上四周的車陣在一定程度上減弱了衝擊波的威力,才使得他們雖然被這一爆嚇得不輕,卻並沒有出現什麽傷亡。
然而老天爺的眷顧總是有限的,在與劉光義處於同一車陣,以及比這個車陣更靠北的另一個車陣中的周軍兵將暗自慶幸自己命大時,在劉光義所在車陣的南側,距離爆炸的火藥車不過四五十步的第三個車陣中的周軍兵將卻要慘得多。由於距離爆炸點過近,巨大的衝擊波不但將面向爆炸點方向用於列陣的車輛吹得七零八落,而且四處分濺的車輛殘骸還令陣內的周軍兵將損失慘重,傷亡人數甚至超過了剛才與遼軍激戰時的數量。不過,不幸之中萬幸的是,該車陣在這個方向上列陣的車輛中並沒有火藥車,不然的話,陣中上千周軍只怕就要全軍覆滅了。
當然,上千斤黑火藥爆炸造成的殺傷是無差別的。在周軍因此次爆炸而損失慘重的時候,他們的敵人遼軍也不可能從中幸免。巨大的爆炸在將點燃它的遼軍炸得無影無蹤,並使幾乎在場的所有遼軍戰馬受驚狂躁的同時,也令離爆炸點最近、正在為自家縱火隊叫好助威的一支遼軍千人隊死傷累累,喪失了戰鬥力的兵士超過了四成。此外,盡管這些契丹騎兵自小在馬背上長大,騎術都非常精湛,但一來巨大的爆炸令這些從未見識過這般情景的契丹人心驚肉跳,根本不能將心思集中在控制馬匹上;二來巨大的刺激使契丹人戰馬的受驚程度遠超平時,極難駕馭。因此,有不少遼軍因為戰馬受驚被甩下馬來,或者因為受驚的戰馬互相碰撞而墜馬,並隨即被踩踏而死。以上兩方面原因造成的傷亡加在一起,也同樣超過了之前他們與周軍作戰時的損失。
或許是剛才那次大爆炸給人的衝擊和震撼太過強烈,或者是慘重的傷亡令周遼雙方的兵將心有余悸,亦或者是大爆炸留在的那個仍然冒著青煙的巨大彈坑太過駭人,總之那聲巨大的爆炸之後,周遼雙方都已無心再戰——哪怕周軍的一個車陣已經被炸得支離破碎、哪怕此時遼軍的陣型因為許多受驚戰馬還未安靜下來而依然處於一片混亂之中。
蕭繼先在驚駭半晌,好不容易才從無比震撼中回過神來後, 二話不說,當即下令全軍撤退,並一馬當先向南飛馳。在他身後,遼軍的各個千人隊也置那些仍然未能安撫控制住自己座騎的袍澤於不顧,紛紛打馬跟上,絕塵而去。
與之相對應的,已經安定下心神的劉光義則對仍滯留在戰場上的遼軍士兵視而不見,只是下令手下兵士一邊救治受傷的戰友、聚攏被打散的軍兵和役夫,一邊盡可能多的搶救已經起火燃燒的那些輜重車輛,並準備馬上派人去向柴榮報告。只是,不等他向信使交待完該如何向柴榮稟報,便有親兵來報,北邊蹄聲陣陣、人喊馬嘶,似有大隊人馬逼近。
劉光義聞言心中一驚,生怕是遼軍去而複返、卷土重來——此時周軍大部都在車陣之外搶救傷員和物資,若遇遼軍騎兵突襲,其後果可想而知。因此,劉光義一面急命手下兵將戒備,一面派出探馬前去打探。
好在探馬很快便傳來消息,告之劉光義北面來的人馬並非遼軍,而是由殿前司都指揮使趙匡胤趙大人所率的三千騎軍,以及由侍衛親軍司馬步軍都虞候韓令坤韓大人所率的一萬步軍。聞聽趙、韓二人領兵前來,劉光義自然明白這是當今天子察覺了遼軍的偷襲,派人來援救自己的。大敵已去、援兵將至,劉光義腦袋裡一直繃緊的那根弦終於松了下來,一直懸在嗓子眼的心也終於放回到了肚子裡。而徹底的放松也令他感覺到身上的力氣一下子都被抽走,連站都有些站不穩了,若不是旁邊的親兵手疾眼快的將他扶住,只怕就要一屁股坐到泥濘不堪的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