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兩廣地區建省設府,後周朝廷在長江以南的征戰也就此暫時畫上了句號。雖然兩廣的西邊還有大理國存在,但考慮到地理條件、氣候環境、文化差異等方面的因素,穿越團隊以及後周朝廷中的本地大臣都沒有把其當作下一步征伐的首選,而是將目光轉向了北方、轉向了已經休養生息了近十年,元氣似乎略有恢復的契丹人。哪怕自當初北平軍實施“霸王行動”奪取契丹中京道大部分土地後,契丹人一直很老實。不但從未在邊境地區有過任何挑釁性的行為,而且仍在其統治下的中京道其余部分、東京道乃至上京道還經常成為以前的北平軍現在的大周河北、山西乃至陝西等省邊境駐軍“打草谷”的對象。畢竟,相比於偏安西南一隅、一直向後周稱臣納貢、執禮甚恭的大理國,契丹威脅程度要大得多、戰略地位要重要得多、轄境面積要廣闊得多、人口要多得多、各種資源更是要豐富得多。再加上當初穿越團隊制定的平定天下的計劃也是“先南後北、再南再北”,收復兩廣後戰略重心北移,將徹底平遼提上議事日程也就順理成章了。
當然,提上議事日程並不代表馬上就會發動北伐。畢竟,平滅南漢之戰剛剛結束,新收復的地區需要時間進行消化吸收,糧草輜重需要生產積累、參戰將士需要休整補充,尤其是以穿越團隊目前武器裝備(主要是火器)的生產速度,尚不能支持連續不斷的進行對外作戰,實不宜立即展開另一場難度更大、規模更大、消耗更大的滅國之戰。
要知道,盡管目前穿越團隊擁有北平、太原、開封三處武器(火器)生產基地,但一來這三個基地彼此之間是分工協作關系而非獨立生產關系,是屬於三分之一加三分之一加三分之一等於一的關系而非一加一加一等於三的關系。要想加快武器(火器)生產速度,只有三個基地全都提高生產效率並加快三個基地之間彼此的物流速度才能實現。可問題是,提高生產效率或許還能實現,但以這個時代的交通工具,想加快物流速度卻是非常非常困難的。所以,除非穿越團隊再新建更多的生產基地,或者將前面那三處生產基地全部擴建成可以獨立生產各類武器彈藥的全能型基地,否則在短時間內想要加快武器(火器)的生產速度顯然是不可能的。但無論是新建更多的生產基地還是擴建完善現有生產基地,都與穿越團隊將武器彈藥的生產完全掌控於委員會手中的理念是不相符的。因此,在現有條件下,穿越團隊委員會寧肯以減慢征伐天下的腳步為代價,也不會冒武器彈藥脫離自己掌握的風險。
穿越團隊囿於武器彈藥生產速度不得不按部就班的緩步實施征伐天下、一統寰宇的計劃,是以在平滅南漢後眾兄弟的主要精力一方面放在對契丹的情報工作上,另一方面則是利用征伐的間隙進行休養生息,積攢一下國力、放松一下民力,待國庫充盈、準備完善,且江南各省新近收復地區徹底安定,士紳百姓真正認可後周朝廷的統治之後,再全力出擊,一舉滌蕩所有敵人,真正恢復漢唐故土、完成華夏中興的大業。
只是,穿越團隊“積蓄實力、與民休息”的想法固然很好,但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當對外征戰告一段落後,後周內部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便開始蠢蠢欲動了。
建隆六年陰歷八月初四,是後周小皇帝柴宗訓十七歲(虛歲)的生日。雖說此時的柴宗訓不過是個任人擺布的傀儡,不僅對朝政毫無發言權,
甚至連人身自由都沒有。其無論去什麽地方,身邊均有大批由穿越團隊安排的隨從侍衛陪伴,就連與自己的母后小符太后說話,亦會有兩名來自“暗羽”的宦官在一旁監視,以至其想和母后說兩句體己話都不可能。但柴宗訓畢竟還是名義上的大周皇帝,作為其生日的萬壽節自然要進行隆重慶祝、大操大辦。而且此時已距中秋這個中國傳統節日不遠,再加上周軍剛剛取得平滅南漢的重大勝利,是以整個皇宮乃至開封城都籠罩在一派喜氣洋洋的氣氛之中,到處張燈結彩、笑聲不絕。 可就是在這種稱得上普天同慶的節日氛圍之中,卻出現了一拍不和諧的音符,而事情的起因卻源自為慶祝天壽節在皇宮之中舉行的那場宴會。
作為為皇帝祝壽的宴會自然是異常盛大而隆重,除了必不可少的山珍海味、鼓樂喧天、歌舞百戲,更有在京所有大周官員、各國使節以及包括剛剛到京的南漢主劉鋹在內的所有被俘虜到京的地方政權首領到場祝賀,現在氣氛十分的熱烈、喜慶。參與宴會的人彼此敬酒,你來我往、推杯換盞,喝得是酒酣耳熱、興致非常高漲。
可正所謂,“酒入歡腸千杯少、酒入愁腸愁更愁”,正當宴會的氣氛被大家漸漸推到**之時,卻有一陣哭聲自宴會正廳紫辰殿武將聚集之處傳出。初時只是咽咽而泣,除了與哭泣者相臨而坐的一兩桌人能夠聽到之外,其他人並未發現。可隨著哭泣之人一杯接一杯的將酒灌進自己的肚子裡,其心中鬱鬱、忿懣的情緒也積聚的越來越重,直至再也壓製不住,最終徹底的被釋放出來。於是,原本的啜泣變成了嚎啕大哭,不但大殿之中的人能夠聽見,就連那些品級較低,只能在殿外臨時搭建的席棚之中用餐的官員都有所耳聞。
喜慶之日卻突然大放悲聲,這樣的情形自然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於是,原本喧囂熱鬧的宴會現場頓時安靜下來,眾人都不約而同的向傳出哭聲的方向望去。最終,大家目光的焦點都落在了同一個位置、同一個人身上——位於武將區域第二排第一位的檢校太尉、同平章事,充侍衛親軍馬步軍副都指揮使韓通。
作為後周老臣,且又是對柴家絕對忠心耿耿的武將,在北平軍南下開封之後,韓通雖然既沒有被罷官,更沒有像前世那般被捉拿、砍頭、滿門皆亡,但卻被穿越團隊以身負重傷、不宜過度操勞為名勸回家中休養。是以,盡管其身為同平章事、充侍衛親軍馬步軍副都指揮使,卻既不能插手政務,更沒機會接觸軍事,幾年下來便實權全無,徹底被邊緣化了。若不是每逢大朝會以及像今天這樣的重大節日,其作為所謂的朝廷重臣需要露面出席,充個場面,只怕早就被大家所遺忘了。
可問題是,被剝奪了實權、被邊緣化、被長期擱置不代表韓通就此消沉下去,更不代表他忘記了世宗柴榮當年的托付。實際上,自打北平軍進入開封、“清園”兄弟掌控朝政之後,韓通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驅逐這些個“亂臣賊子”,還政於當朝天子。只是苦於北平軍實力過於強悍,且“清園”兄弟又紛紛把持著朝廷的要害部門,一時間難以將其掀翻,這才不得不暫時蟄伏、偃旗息鼓,以待時機。然而,隨著時間推移,“清園”兄弟及北平軍一系的官員逐漸滲透到大周朝廷的方方面面,再加上這幾年接連發起的幾次平滅地方割據政權的戰爭全部大獲全勝,“清園”兄弟麾下的“飛龍軍”、“保安軍”可以說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所向披靡,不但使得其對大周朝廷的掌控越來越牢固,而且也令其在其他官員以及天下士紳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和威望日益高漲,以至許多老百姓隻知主持國政、為大周開疆拓土、平定四方的是宋國公、是“清園”兄弟,而不知當今天子其實是姓柴的。假以時日,只怕不用王崤峻和“清園”兄弟們主動謀朝篡位,就會因為民心所向而被百姓推到那個統禦天下的位置上去。到那時,當今天子丟掉的可能不僅僅是一個皇位,搞不好連性命都會不保。
是以,當韓通看到坐在禦案之後的小皇帝柴宗訓在王崤峻和其他“清園”兄弟面前強顏歡笑,滿臉無奈的和對方推杯換盞、看到除了個別老臣外,堂上絕大部分文官武將都帶著“諂媚”的笑容,紛紛去向王崤峻和他的那些個兄弟們敬酒致賀、去給他們歌功頌德,卻將當今天子晾在一邊不理不睬時,其心中便充滿煩躁與忿懣之情。而在酒精的刺激與麻醉之下,這種煩躁與忿懣很快就變成了悲憤與不甘,並最終以哭泣的方式被發泄了出來。
若韓通只是在那裡暗自啜泣,盡管會令他周圍的人感到奇怪、詫異或者擔心,卻不會引起別的什麽後果。畢竟,大家都很清楚韓通此時的心理狀態,就算這事最後傳到“清園”兄弟耳朵裡,對方也最多把這看做是韓通對自己無力挽回局面、愧對柴榮當初托孤之恩的一種自然反應,不會當一回事。然則,韓通現在並非處於一種清醒狀態。正所謂“酒入愁腸愁更愁”,幾杯高度白酒下肚,令得韓通在化忿懣為悲痛的同時,亦使他漸漸失去對自己情緒的控制能力,並最終徹底爆發出來。於是,原本的暗暗啜泣先是變成了嚎啕大哭,緊接著韓通更是站起身形,用手點指離自己不遠、坐在上首第一席的王崤峻,將原本藏在心中的對宋國公、對“清園”兄弟的不滿變成了當面的控訴乃至痛罵,“亂臣賊子”、“竊國奸佞”、“當世曹操”、“狼子野心”、“禍亂朝綱”、“把持朝政”、“目無君上”、“居心叵測”、“圖謀不軌”乃至“欺負孤兒**”、“毫無廉恥之心”等等或惡毒、或誅心的詞語隨著韓通的大嗓門充斥於整個大殿之上。
假使韓通只是在那裡哭泣甚至是嚎啕,王崤峻、張維信等穿越者雖會心中不快,卻尚不會有其他念頭。可如今這韓通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將自己這些人指斥為“亂臣賊子”,說自己是意圖謀朝篡位的“竊國奸佞”,即便心寬大度、通常不願與朝中老臣正面衝突的王崤峻也不由得怒火中燒、殺意盈然。畢竟,就算“清園”兄弟想取周而代之的心思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家最多也只是在私下裡議論一番,而絕不會當著“清園”兄弟的面將這層窗戶紙給捅破。因為一旦將這件事揭開,那就意味著說話之人已經決定與“清園”兄弟撕破臉皮,雙方再無任何回旋的余地。 其結果,要麽是“清園”兄弟在輿論的壓力下放棄權位,要麽是說破此事的人被“清園”兄弟拿來祭旗,以便借此震懾朝堂、打壓反對者。而以目下後周朝廷的勢力分布局面來看,只怕韓通是不會有什麽好下場了。因此,不但韓通周圍同情其所作所為的同僚紛紛出手拉扯他的衣袖,希望能夠製止其這處類似發瘋的行為,就連小皇帝柴宗訓都不停的使眼色,示意其不要再說,並連連以“韓太尉喝多了、發酒瘋”為借口,替其在王崤峻、張維信等人面前開脫。
考慮到今天是萬壽節、是小皇帝柴宗訓的生日,就算再不把這個傀儡皇帝放在眼裡,這種場面上的君臣和諧還是有必要保持的。是以,盡管王崤峻面沉似水,雙眸之中寒光閃爍、殺機重重,卻並沒有當場發作,而是強壓怒火,向身邊的張維信使了個眼色。而張維信則會意起身,順著小皇帝柴宗訓的話頭,一指猶在那裡破口大罵的韓通,喝道:“來人,將這個喝多了酒,胡言亂語的韓瞪眼架出去,找個地方讓他好好醒一醒酒。”
殿前侍衛聞言立即上前,不由分說架起韓通往外就走。那韓通雖死命掙扎,無奈他自當年被槍擊受傷後身體一直很差,再加上方才喝了不少的酒,又怎是那些身強體壯、訓練有素的殿前侍衛的對手。轉眼之間他便被數名侍衛製服,架著膀子、幾乎是腳不沾地的給拎出了大殿。而且,在出了殿門之後,更是被一塊破布將嘴巴堵住,連罵都罵不出來了,就這樣一路嗚嗚咽咽的被架到遠離紫辰殿的一處偏僻房間之中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