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始平二縣防務松弛，沒做任何抵抗就開城投降了。趙旭收編了兩座縣城原有的官軍，安排上自己的人把守，仍令原來的縣令處理民政。過了幾日，趙旭見二縣安然如故，就率軍渡過渭水，明是巡視，暗地裡是與李秀英一遊故裡。　　李家和柴家都是關隴貴族，在長安之外還有許多宅邸。李秀英起兵時就變賣了自家在鄠縣的宅邸，此外，李家在武功縣還有一座別館。武功別館佔地較闊，宅邸四周的幾百畝地也是李家的。

　　大軍駐扎在外，趙旭和李秀英並著幾名親兵策馬走入。

　　他們剛過牌樓，離宅邸還遠。

　　“想不到李家在武功縣有這麽大的一座宅院！”趙旭頗為羨慕地說。

　　“這處宅院不同尋常，是我李家安身立命之處。”李秀英的話中充滿成就感。

　　“此話怎講?”

　　“鳴雁有所不知。我家祖上是西魏八柱國之一的李虎，本是關東人，戰亂輾轉才來到關中。當時，天下李氏莫貴於隴西李氏和趙郡李氏兩支。我家祖上既不是隴西李氏，又不是趙郡李氏，唯恐在那重視門閥出身的年頭難以立足，於是攀龍附鳳，攀上了隴西李氏。不過，我家與隴西李氏終究沒什麽關聯，也從不以隴西為家鄉。這座武功別館，可不僅僅是我李家在武功的一座閑居，還是我李家祖宗的墳塋之地，算是我李家的根基。”

　　古人最重視的就是祖先，對祖先有一種近乎敬仰的情感。趙旭以往還多有不信，如今算是深信不疑了，心想著:“怪不得歷朝歷代都把挖祖墳這類事看成是深仇大恨和最大的道德缺陷，連李秀英這樣的巾幗英雄都對祖先看得如此重，更別提普通人了。”

　　“既然如此，我就命人備下三牲，與夫人一同祭奠李家先人。一來期望唐公一路平安，二來期盼將來戰事順利，三來……”

　　前兩點，趙旭放聲大吼，只怕他人聽不見，說到這第三點，他卻降低了聲音，湊過了頭，耳語道:“三來，企求讓那柴紹死於兩軍對壘中，好成全了你我。”

　　“休得胡言，小心禍從口出。”李秀英嗔怒道。

　　“夫人之命，豈敢不從！”

　　趙旭拱手抱抱拳，忍不住笑了出來。

　　李秀英沒好氣地冷哼一聲，側頭不語。

　　這時，遠遠地跑來一個穿綠袍的官員和三四個衙役打扮的男子。他們撲通一下跪倒在馬前，連連喊著“恕罪、饒命”。

　　趙旭和李秀英疑惑地對視一眼。

　　“你是何人，要本將恕何罪?”趙旭道。

　　“下官武功縣令蘇遠，請將軍、夫人寬恕護墳不力之罪。”

　　二人俱是一震。

　　趙旭忙問道:“李家墳塋出了何事?”

　　“前些日子，京兆郡發來文書，說……說要尋找唐公祖墳。下官情知有變，推說不知。未料到，十日前，京兆郡丞親自到來，察看一番後說唐公祖墳風水甚好，兼有山川，承龍脈地氣，於是就遣人挖掘了。”

　　“挖掘什麽?”趙旭高聲喝問。

　　蘇遠低著頭，哆嗦地答道:“掘開陵墓，挖斷地脈，托出骨骸，挫骨揚灰。”

　　“什麽！”

　　李秀英宛如五雷轟頂，胸口憋悶地昏厥了過去。

　　趙旭眼疾手快，趁她栽倒下馬之前一手伸出，將之提了過來，抱在懷中。

　　“夫人、夫人！”

　　趙旭連叫不應，隻得對縣令說道:“命人回填封土，壘起墳頭，再準備三牲、白帆，待夫人蘇醒後，

還要祭奠。”　　“是，將軍。”

　　趙旭歎了口氣，抱穩了李秀英，雙腿一夾，拍著馬往別館馳去。

　　半個時辰過後，李秀英蘇醒過來，只見身處一間房內，趙旭正坐在榻上。她掙扎起身，問道:“這兒是哪裡?”

　　趙旭見她心來，松了口氣，伸手扶起的同時回答道:“夫人忽然昏厥，我沒有辦法，隻得隨便找了間房。”

　　“骨儀膽大妄為，居然敢毀壞我祖先墳塋，他日，我定不會饒他！”李秀英氣急地嚷道。

　　趙旭換了個位置，坐到她身後，撫了撫她的背，說道:“我已令武功縣令修複墳塋去了，只是那骨儀做得太絕，居然將你家祖先的骨骸挖出，挫骨揚灰。萬幸的是，你家女眷全被棄屍荒野，周邊的佃戶感受李家世代恩惠，將之全部收斂了起來。這其中也包括了你的母親。”

　　李秀英聽了這話頓時覺得好受了些。

　　趙旭接著說:“早知如此，當時我就將骨儀砍了，好為夫人報仇。這骨儀還真是老謀深算，先來武功挖了墳，再來司竹求死。如今一走，還不知道何時能抓著。”

　　“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骨儀雖然可恨，但話說到頭，也未必要將過責擺在他頭上。我父親起事，本就是夷滅三族之罪。挖我先人墳塋，毀我先人骨骸，真要論罪，還輪不到他一個小小的京兆郡丞”

　　“夫人的眼光遠在旭之上，能如此想最好不過了。

　　其實，這兩人誰都是心中有事。趙旭完全是貓哭耗子假慈悲，毀的是李家祖墳，又不是他的，放走骨儀的也不是他，某些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李秀英也不後悔放過骨儀，骨儀毀的是死人，她放走這個仇人卻籠絡住了能幫助報仇的活人，這筆交換無論如何也不虧。

　　一番梳理，李秀英恢復了過來，能落地了。

　　趙旭道:“今日天色已晚，一時半會的，武功縣令也填不回墳塋。明日墳塋回填後，我再與你一同去祭奠。”

　　“都聽你的吧！”李秀英說著長歎了口氣。

　　她面無血色，一臉抑鬱，毫無生氣。趙旭想著逗樂她，還讓她恢復過來。不想，馮初一在外高喊:“主公，向善志的妹妹向婉兒來了，說有十萬火急的軍情。”

　　趙旭頓時皺起眉，輕聲與李秀英說:“向善志屯駐鄠縣邊上，難道是鄠縣出事了?”

　　“鄠縣距長安咫尺之遙，該不會是長安出兵來攻了?”

　　趙旭深以為然，點了點頭。

　　“請向小姐去正堂。”

　　說著，他就牽著李秀英一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