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守形勢轉變很快,繼隋攻趙守轉為趙攻隋守後,又從趙攻隋守轉為了隋攻趙守。不過,這次來攻的隋軍不是正面的衛文升人馬,而是側面的衛孝節部。衛孝節雷聲大、雨點小,在阿城下列好陣勢,就是遲遲不攻來。若是平時,倒沒有什麽,關鍵是軍隊久戰疲憊,一點風吹草動都會有損士氣。未免衛孝節真的攻來,也為了保存實力,趙旭下令撤退。 撤退的時機非常妙,正面的衛文升恰好在變陣。趙旭知他要轉守為攻,就趁其變陣之時令騎兵騷擾,這樣拖延了時間,好讓步兵回來。就這樣,當衛文升好不容易變好陣型,趙旭已經指揮起大軍有序後退。
衛文升年逾八旬,不能騎馬,坐在車上指揮。他見到敵軍退得井然有序,深知不能追趕,於是下令收兵,往阿城退去。到了阿城城下,只見先鋒衛孝節迎了上來。
“末將參見將軍。”
衛孝節並著幾名副將單膝跪倒在衛文升車前。
衛文升在士兵地攙扶下落了地,走到他們面前。
“快起來吧!孝節。”
他親手扶起衛孝節,又招呼其他人起來。
“爾等以寡敵眾,保全了阿城。若非如此,老夫焉能勝了此仗?”
“老將軍勇不減當年,末將在城上看得真切。幸好有老將軍一柱擎天,否則,阿城危矣,大興危矣,大隋危矣!”
衛孝節對衛文升是發乎內心的敬重。話是有些過了,但確實是真情實意,沒一句虛言假語。
衛文升擺擺手,搖搖頭,感歎道:“老了、老了,已沒有平楊玄感時的心氣了。李淵作亂太原,老夫本當親往討之,可惜身體不濟,騎不了馬,走不了遠路了。若非如此,霍邑怎會失守?唉!隻盼屈突通在河東能擋下李淵,否則,大隋就真危了。”
衛孝節深以為然,隻恨天子巡遊江都,樂不思歸。
“對了,孝節。你與趙旭對峙一日一夜,可知他的用兵之法?”衛文升忽然問道。
“這……”
衛孝節有難言之隱。雖然對峙了一日一夜,可這一日一夜是一場都沒有打。沒有打,又如何能知道敵方將領的兵法呢?
“孝節有何事不能言?”
沒有辦法,衛孝節隻得實話實說。
“將軍恕罪。末將先到阿城,見敵軍勢大,便閉門不戰。不知那趙旭用了什麽詭計,斷了城內水源。這一夜來,末將及眾弟兄是滴水未進。”
“斷絕水源,這倒是常用之法。這個趙旭,真是不簡單啊!”
換了其他城池,斷絕水源幾乎是不可能的。大部分城池,除了外面有水源流入,城內還有水井。像阿城這樣,只有外部水源,而沒有城內水源,是一種特殊情況。探明這一情況不難,隨便找幾個當地人問問就行,難的是有這個想法和心思。
衛文升是一味求速度,所以不但讓衛孝節星夜兼程,連他自己都不要了這條老命。結果,反倒因為過於求速度而忽略了阿城的特殊,導致被趙旭先勝一招。
“如此智將,卻不為朝廷效力,哎……”他無奈感歎,不由暗想,“難道真是天要亡大隋嗎?”
曾幾何時,他為了大隋王朝拚了這條老命不要,率領七萬關中健兒東出潼關,與楊玄感大戰北邙山。那個時候,誰能說他衛文升對大隋王朝不忠?可是,這才過了沒幾年,天下大亂,楊玄感之輩隻多不少。
天子無道,忠臣難道要隨著一個無道君主下地獄?
衛文升是關隴權貴,
因楊玄感一事,已經開罪了不少親朋。楊玄感咎由自取,滅族是罪有應得,可是,天子隨意株連,把追從楊玄感的人一齊滅族。這其中,自然有不少關隴權貴,自然有不少親朋好友。 他替天子把守關中,對天下形勢洞若觀火。天下大亂事小,關隴貴族離心事大。他也在猶豫,等李淵來到後,究竟是戰是降。
“老將軍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這是為何?”
忽然,一名軍官從衛孝節身後閃出,義正言辭地說道:“末將不才,願率本部人馬前往追襲,取來趙旭首級,上報天子,下報將軍。”
衛文升耳目一新,難得聽見如此忠肝義膽的一番話,頓時起了興趣,問道:“此乃何人?”
不等衛孝節開口,那人便道:“末將隴西秦遠,現為衛孝節將軍麾下。”
衛孝節接上話說:“他是末將麾下校尉,本部有三百隴西壯士,號稱‘拔城營’,最擅長攻城拔寨。”
衛文升細細打量起來。只見此人身高九尺,體格魁梧,特別是一雙臂膀,宛如通臂猴般,遠較一般人長。
“秦校尉忠勇可嘉,可本將不能準你所請。”
“將軍膽怯了!”
“大膽!”衛孝節惱怒道,“你一小小校尉,怎敢如此無禮?還不請罪。”
“哎!不必。”
衛文升舉手一攔,和藹一笑。
“秦校尉,並非老夫膽怯,實在是不能追去。此役,看上去是老夫勝了,實則只能算和。老夫不過佔了兵多將廣的優勢,敗了一陣還能堅守。 趙旭退走,不是敗走,而是見機行事。誠然,他若再戰下去,必然勝不了。可是,他走了,安安全全地走了。你若去追,非但成不了事,反倒會被其所敗。”
“老將軍還是膽怯了。”
“秦遠!”
“孝節,退下!”
“是!”
衛孝節瞪了秦遠一眼,怏怏退下。
衛文升道:“趙旭退軍之時,抓準了本將變陣之機。況且,觀那叛軍,一路退去,旌旗不倒,陣腳不亂,可見其是有所準備。如何能追呢?”
“旌旗不倒,只是表象。陣腳不亂,只是未給予一擊。若是掩殺過去,管教他旌旗倒地,陣腳大亂。”
衛文升吃了一驚,感覺有理。他憑著謹慎沒有追趕,下意識地已經認定了趙旭有詐,可轉念一想,自己所看見的也許就是詐,敵軍未必能受此一擊。不過,現在為時已晚,趙旭已經走遠,即使退的時候沒有準備,現在也不可能沒有準備了。
“秦校尉說的不錯,老夫確實是老了,膽怯了。”
他歎了口氣,惆悵地轉身上了車。
衛孝節急忙追去,攔在車前,問道:“老將軍為何要走?”
衛文升笑答道:“大軍入城不便,況且水源不通。我屯兵城右,以城為屏障,你守好城池,最好鑿通水脈,好與我作掎角之勢。如此,趙旭再來也無甚好怕的了。”
“末將遵命。”
此一役,衛文升經趙旭提醒,不再拿阿城當做必守之地。何況一夜勞師,需要休整。屯兵阿城之西,是最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