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被接回晉國公府時已進臘月。姑太夫人卻沒有回家的自覺,臘月前便派人送信回了徽州,說要在京裡和長兄長嫂一處過年。年關將近,三夫人童氏將在過年前後臨盆,世子夫人在隋嬤嬤的協助下,帶著一眾管事媳婦忙著安排年事,連著十幾日忙得腳不沾地。幸得鎮國公三代單傳,在京的隻有幾房遠親,鎮國公爺爺那輩也已與他們分了族,平時並無往來。
臘月十二,府下各莊子裡陸續送了年貨來。臘月二十五,府中各處對聯門神桃符齊備,從大門儀門到內廳暖閣一色朱紅。臘月三十,鎮國公大長公主攜世子夫婦、二爺、三爺、孫子孫女們進宮拜年。
宮裡照例留了鎮國公府午膳,寶璐膳桌相對的還是五皇子元昊。雖不曾單獨與她說話,偶有目光相對時,還是一如既往的憨笑。唐楓在諸位皇子中間依舊引人注目。太后一句:“老四過了年就要十八了吧,婚事上也該考慮著了。這樣好的兒郎,可得給他尋個真正的良配。”引發了一眾議論。鎮國公最是心疼這個小兒子,又因著他文采武功皆為出眾,從不以嚴父自居。看小兒子垂眸斂目,貌似尷尬,忍不住出言解圍:“太后娘娘謬讚了。臣夫婦早就抱上了孫子孫女,老四的婚事不急,不論年齡家世,還得和他心意才是。”
膳畢回府,直接入了宗祠祭祖。唐家自大長公主進門起開了男女同祭的先河,後被不少世家望族跟風。鎮國公大長公主主祭,世子夫婦陪祭。此後又忙著張羅晚飯,給下人們發放賞錢。
年夜飯分為兩桌,鎮國公大長公主和兒子兒媳們一桌,當然,還有姑太夫人。雖說鎮國公不拘俗禮,對妹妹在自家過年一事不置可否,但自從上桌,臉上不見一絲笑容。主桌上的嚴肅氣氛影響到了小娘子們,寶瓊領著弟弟妹妹獨坐一桌,眾人不似往年除夕家宴上的談笑風生,一頓飯吃的很是沉悶。本想韓家姐弟多少會有尷尬,寶璐偷偷觀察幾回,卻見兩人怡然自得。
怕靜姝第一回在親戚家過年覺得冷清,寶璐回殿春m換了衣裳,便去枕煙閣陪靜姝一處守歲。剛走到丫鬟們住的廂房,便聽見正房裡頭有個男子的聲音正在說笑,細聽之下原來是自己的哥哥。寶璐拍了拍瞻星的手,示意她往回走,燈影搖晃被屋子裡的人看見,寶璐剛走出兩步聽見有人開了門。
“可是四妹妹來了?趕快進來吧。”
唐珩親自給妹妹撣掉金絲銀紅羽緞披風上的雪,靜姝把自己掐絲琺琅花鳥紋的手爐遞給寶璐。寶璐看著二人隻抿嘴帶笑,羞的靜姝跺了跺腳逃去了裡間兒。寶璐追上拉住靜姝的胳膊:“母親和姐姐正忙著年事,父親從宮裡回來得了風寒歇下了。祖父祖母雷打不動的早睡。三姐姐她們又都在蹈和館裡陪著三嬸。姐姐可憐可憐我,就留著我過了這個年吧。左右你這裡丫鬟多,我這就打發瞻星回家過年。”說著便果真叫了瞻星過來,許她去寶瓊處領了腰牌,像侯月望雲一樣回家守歲。
裡屋的圓幾上堆著一桌子白紙江湖,寶璐拿起幾個交叉固定住的橢圓鐵圈,一臉疑惑的看相靜姝。
“我在家時每年元宵父親都會親自給我做上一隻兔子燈,你哥哥聽說了非要來這些東西,忙活了大半個時辰做成這樣。”燈下少女,似嗔卻笑。
“還不是因為從前我沒見過,等我做好了今年這個,以後每年做的時候定會快上很多。”總角少年,柔情似水。
靜姝走到圓幾前,重新固定了接好鐵圈,
找出幾個略小的鐵圈,做了兔子的頭和一對兒長耳朵,最小的那個做了兔子的短尾巴。又小心的剪好了宣紙,糊在一個個鐵圈上。再貼上紅紙剪的眼睛嘴巴,一個可愛的小白兔活靈活現出現在寶璐眼前。最後又給小兔子裝好四個木輪子,剩下的宣紙剪成流蘇的樣子,從下至上貼在兔子身子上。 寶璐可憐兮兮的看著兔子燈,眼裡滿是討好。靜姝固定好蠟燭和拉燈的絲帶,把兔子燈往寶璐懷裡一塞:“真是服了你們兄妹。”唐珩照著樣子又做了一個放在靜姝的書架上。
三人又湊在一處寫了十來個燈謎,商量著元宵那日貼在畫屏上,再備些茶果玩器作猜中的獎品。到了醜時,唐珩才攜妹妹離開枕煙閣,各自回到院子裡。
大年初一,小輩們天不亮就要起來去遠香堂拜年,再去各位叔伯院子裡磕頭。等用了早膳,兒子媳婦們再一起去大長公主正房裡請安。
大長公主和鎮國公坐在正位上,見白檀引了寶璐幾個進來,對孫子孫女們笑道:“一年裡就今天起的最早,你們各個院子裡轉完了,午膳前還能回去補個把時辰的覺。”丫鬟們在地上鋪下錦墊,眾人按年紀從左往右排了,給祖父祖母磕頭拜年。又一一從大長公主手裡接過大紅繡如意紋的荷包,裡頭裝的都是一對兒金銀錁子。
嘉樹堂、蹈和館裡轉了一圈,寶璐掂量著這一天收到的金銀錁子,恐怕比自己一年的月銀還多些。自打意識到錢的重要性,她可是特意跟姐姐學了認錢,還被姐姐戲稱為財迷。往年一般從蹈和館出來,寶璐便會回去休息。今年跟大家到了梯雲室,沒想到唐楓上來就免了他們的禮。看哥哥姐姐們都沒再讓,想必往年也是如此。小叔叔給侄子侄女們的,也是兩個金銀錁子。
因寶璐趕了有家人的丫鬟們回家過年,紅霞家遠不願回去,這會子大丫鬟裡隻有紅霞在屋子裡伺候。見寶璐回來,獻寶一樣呈上來一個小包袱:“四娘,曹嬤嬤給您做了一套小衣一套中衣,這芍藥花繡的當真精致。”寶璐佯作驚喜的細細看了繡工:“嬤嬤真是有心,你去給她送四樣點心和二兩碎銀,就說是我給她的年禮。”寶璐不耐煩和紅霞大眼瞪小眼,也賞了她些點心瓜果,讓她帶去梧州小築找她姐姐聚上一聚。紅霞領了賞,雙天喜地的出去了,又叫了翠螺碧螺兩個在屋子裡看著。
平時有大丫鬟在,二等丫頭雖也在屋子裡但極少貼身伺候主子。寶璐歪在床上,怕她們拘謹便讓她們隨意吃些外間圓幾上擺的乾鮮果子。心裡莫名煩躁,翻來覆去總睡不著,乾脆起來和二婢一塊找些樂子。
到底還是孩子,桌子上小山似的對著梨皮和甘蔗渣,碧螺正剝著橘子,翠螺仔細吹著一小把撥好的松子仁。寶璐有了主意,笑著勸她們再多吃些,隻是得把果皮收好:“等你們吃完,取合香的工具來,咱們用這些果皮合個四棄香。”
碧螺膽子大些,平時和寶璐說笑慣了,當即打趣到:“四娘真是個香癡,看著這些果皮也能杜撰出個香方來?”
寶璐也不惱,依舊是笑嘻嘻的模樣:“文人嘴饞,想吃也要有個借口,此方也緣於此。”重生歸來後,她越來越愛重自己這些丫鬟們。都是清淨美好的女孩子,因著出身奴籍小小年紀就要聽人使喚。她雖出身尊貴,但一生之中陪伴自己最久的人不是父母親人。又耐心解釋道:“前人《陳氏香譜》‘小四合’,就是把香橙皮、荔枝殼、i摣果核與甘蔗滓或梨滓中的任一種配在一起和香。蘇東坡《香說》寫到:‘溫成皇后閣中香,用松子膜、荔枝皮、苦練(楝)花之類;沉、檀、龍、麝皆不用。或以此香遺余,雖誠有思致,然終不如嬰香之酷烈。貴人口厭芻豢,則嗜筍蔽;鼻厭龍麝,故奇此香,皆非其正。’你隻去取工具來,等合好了團成香丸,上爐一試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