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我再次昏厥，又再次被潑醒。

　　我渾身是水，連鮫衣肩膀處的兩灘血跡都被衝淡。淋濕的傷口越發疼痛。

　　這件鮫衣真是一件凶物。它取自鮫女的皮膚。與我一起圍獵鮫女的人中，敖貞後來身負重傷，梅琳身陷囹圄，易叢珊絕命易水。我第一次試穿時陪我的敖丙後來又被我誤傷而死。而這一次，我不僅沒能救下玉羅，反倒要害她受剔刳之刑。而我自己也免不了遭受皮肉之苦。

　　我再一次聽到腳步聲。這一次是黃嬴夫人。她們怎麽都來了?

　　“夫人，救我！”我已經慌不擇路，見一個求一個。

　　黃嬴夫人過來看了一下，“哪吒，我馬上去向大王求情。你堅持一下啊！”說完跑開。

　　掌燈時分，刑罰仍在繼續。昏昏沉沉中，我聽到報告。“五十根棍子都打斷了，她的腿還沒斷。”

　　我聽到一陣歡聲笑語。抬頭望去，朦朧之中只見紂王摟著莘姒郡主從走廊中走出，“美人兒，我給你看點好看的！”

　　紂王依舊是一身白色睡袍。而莘姒身上隻穿了一件紗衣，裡面卻是真空，三點皆清晰可見。

　　莘姒看到我血肉模糊的雙腿，驚得大叫一聲，隨即掩面而泣。“大王！”

　　紂王酒醒了一半，即刻叫人把莘姒扶進房中。

　　“唉！鄉下姑娘，沒見過世面。”他走到我的身邊。我立刻就聞到比早晨更加濃烈的酒氣。經過一整天的受刑，我早已顛腸倒胃，此刻險些嘔吐出來。

　　紂王伸出手指，摸了一下我腿上的血跡，又按了一下我的膝蓋。我立刻疼得一咧嘴。

　　他發出“嘖嘖”聲，緊接著又把手從我的膝蓋一直劃到大腿根。“好漂亮的腿啊！打斷了確實可惜。”

　　他托起我的下巴，把我的後腦杓頂到柱子上，兩眼色迷迷地看著我。我萬般無助，卻無計可施。

　　“她們都在為你求情。我隻好答應她們。”他說到，“小美人，只要你在這裡陪我三日，我可以免除你剩余的刑罰，留下你的腿。”說著，他拉開我胸口的拉鏈，一把捏住我曝出的胸脯。

　　一陣痛楚。

　　“你無恥！”我忍無可忍，一口啐在他的臉上。“我死也不會答應你的！”

　　紂王猛然站起，惱羞成怒。“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轉身，一腳踢開旁邊侍候的宮人，從走廊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柄烏黑的狼牙棒。

　　我連嚇帶氣，立時渾身發抖。只見紂王舉起狼牙棒，對準我的膝蓋砸了下去。

　　“啊！”鑽心的疼痛再次衝破了原有的麻木。

　　一棒下去，鮮血飛濺。

　　兩棒下去，膝骨碎裂。

　　三棒下去，只聽“哢嚓”一聲，我的雙腿從膝蓋處向下反向折了過去。

　　我欲哭無淚。我的腿已經徹底斷了，而且無法恢復。

　　紂王滿意地看著他的傑作，下令解開我手上和腳上的繩子。我伸出無力的雙手，觸碰到已無感覺的大腿，卻不敢去摸那塌陷下去的部位。

　　折斷的雙腿無法保持身體的平衡，繼續向下折去，令我的雙腳詭異地踢到了大腿根。整個身體滾落到地上。

　　淚眼朦朧之中，我看到紂王那張充滿淫意的臉。我用盡力氣，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胡子。我不能讓他不付出任何代價。

　　“啊！”他一聲怪叫，猛地把我的手甩開。

　　“你不得好死！”我喊道。

　　“那我現在就讓你死！”紂王一把把我拎起來，

幾步走到欄杆邊上。　　我不由得心裡一陣恐慌。摘星樓高達十丈。我現在既無法力，也無靈力，摔下去還不得粉身碎骨?

　　這時我聽到一個低沉的男聲:“大王，不要！”

　　我看到一個人影正向樓下跑來，是惡來！那小山一樣的身體從空中看來卻顯得這樣渺小。

　　我拚命想抓住紂王身上的任何東西，衣襟或者是袖子。然而，我的手力太弱，一下就抓脫了。身體飛到空中。

　　我看到了上面皎潔的月光，也看到了下面的慘白的石板路。

　　盡管喪失了法力和靈力，盡管雙手無力，雙腿折斷，但我畢竟長時間練習靈動之術。在兩息之間，我已經調整好落地的姿勢，讓頭部向上。

　　我看到惡來那高大的身影拚命向我跑來，在我落地的瞬間，一個魚躍撲倒在地。但他沒能接到我，雙手距我還有兩尺的距離。

　　我聽到身體觸地的聲音。那並不是我的腳(只有皮肉相連的小腿和腳早已不受我的控制)，而是大腿的下端。

　　我聽到股骨寸寸碎裂的聲音，隨後仰面倒在地上。

　　惡來爬起來奔到我身旁，“哪吒！哪吒！”

　　我轉頭從他的兩腳之間，看到了夜幕之下，遠處搖曳的燭光中，隗薑夫人那張美若天仙的畫像。

　　昏迷之前，我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從空中傳來的紂王的聲音:“通知比乾，來給他外孫女收屍！”

　　我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醒來時看到比乾姥爺和小倩還有原來的幾個同學都在身邊。比乾姥爺沒有說什麽，只是在不住歎息。而幾個女孩都在哭泣。

　　渾身都在疼痛。相比之下，被鉤穿的琵琶骨反倒沒有什麽感覺了。我伸手去摸身上。被子下面的身體是光著的。鮫皮泳衣已被脫下。

　　我碰到自己的腿，卻疼得不得不馬上離開。連大腿根都不能碰。裡面的骨頭不知道斷成多少截。

　　比乾姥爺告訴我，醫生已經來過。他說我的腿傷太嚴重，根本無法醫治。要想保住生命，就要馬上截肢。而因為股骨多處已斷，只能從大腿根部截斷。

　　那不和洛燕當時一樣了嗎?這就是紂王所說的“你會後悔你的選擇”對嗎?

　　“不要！”我說，“我要等師傅。他一定有更好的辦法。”

　　“好吧！”比乾姥爺說道，“我已經托申公豹大夫與你師傅聯絡。 他很快就會來的。”

　　我想到玉羅，“外公，玉羅會被開膛破肚麽?”

　　比乾點了點頭，“大王已經下令，由玉羅公主受剔刳之刑，獻祭於天。三日之後，由箕子親王主持祭天儀式。”

　　我問:“剔刳之刑究竟是怎樣的刑罰?”

　　比乾回答:“剔刳實際上是兩種刑罰，先剃後刳。剃刑分兩種，或剃骨留肉，或剃肉留骨。”

　　“那玉羅此次……”

　　“恐怕是剃肉留骨，將她的骨架和心肝作為祭品。”

　　可憐的玉羅！我又昏了過去。

　　我好像去了很多地方，像一個遊魂一樣。其中有一個地方，有很高很大的台子。上面的建築似乎還沒有修好。我飄過去(為什麽是飄的)，卻被趕了出來。

　　等我再次醒來，太乙老師已經坐在我的身邊。我終於安下心來。

　　“你的魂終於回來了！”他說。

　　“我的魂真的走了麽?我好像去了很多地方。”

　　他笑了，“是啊！你都跑到封神台上去了。人家還沒開張呢！再說，人家開張也不見得讓你進啊。”說著，他收斂了笑容，“哪吒，你太莽撞了！”

　　“你這樣做，不僅救不了玉羅公主，而且還把自己的仙緣給斷送了。本來，還指望你護送西伯返回西岐，日後為周建功立業。現在什麽都不用想了。”

　　“師傅，”我問，“我的腿能治好麽?”

　　他沉吟片刻，“很難。你現在既無法力，靈力又十分低微，與凡人無異。仙人的醫術用在你身上並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