攖寧記得,上一世母親死了之後,郭氏也沒有來看一眼。帶人來斂屍的,是她身邊侍奉的張嬤嬤。
而這個張嬤嬤,除了是個極愛踩高貶低、趨炎附勢之徒,還是個貪財好利的,在郭氏身邊待了大半生,不知謀了多少財、多少利。
可偏生在卓家拚力為長女卓青瑤謀太子妃位,正是缺錢少銀的時候,這個張嬤嬤還從裡頭挪私,氣運不好,又偏生被郭氏給發現了。
這事放在平常時候也便罷了,在這個節骨眼上,郭氏自是氣不過的,當場命人杖責五十。哪曉得張嬤嬤不經打,兩腿一蹬,死了。
這件事的發生,就在攖寧母親死後的第二天。
攖寧想,為今之計,隻能讓母親假死一回了。隻要郭氏派人來,她就有機會。上一世來的是張嬤嬤,這一世,是張嬤嬤來的可能性也極大。即便不是,那也無妨。郭氏身邊伺候的是些什麽人,卓攖寧多多少少是有了解的。
自打三年前祖父去世,她與母親在這個家裡便無人照拂,為了在郭氏眼皮子底下活命,她可不少與她身邊的奴子周旋,自也下了不少功夫。
心意已決,她當即對母親薑氏道:“阿母,您現在裝死吧!我喊人。隻要大伯母派人來,我就有辦法救你我活命。”
“阿寧,你一個孩子,能有什麽法子可想?”薑氏看著女兒,眼裡滿是心酸和自責。
若非她自己沒用,豈會由人欺負到這個地步?便是染了惡疾,連個大夫也看不上!隻能在這空蕩蕩的苑中聽天由命。她自己賤命一條,死了也就死了,可她的阿寧……阿寧若是也死了,她就是下十八層地獄也不夠還的!去了黃泉,更是無顏面對死去的卓太傅。
可是,這麽些天下來了,萬般方法她已想盡用盡,都未能謀得一線生機。當家主母郭氏一心要她母女二人死,便是她提出將卓太傅生前留給二房的產業拱手讓出,郭氏也不願給她的阿寧請個大夫看治――郭氏寧願害命謀財,也不要卓家,有她母女二人的存在。
“阿母,您裝死,信我一回。”攖寧因為連日來害病的關系,眼窩深陷。但此刻,她一雙漆黑的眼眸卻是那樣沉靜,沉靜得讓人不自覺安下心來。
薑氏愣了愣神,張了張嘴,終於問:“你要如何做?”
“阿母,待會我爬牆出去喊人,就說您死了。”攖寧道,“有人進來看時,您千萬要做得像一些,直到郭氏派人來。”
“這要如何做得像?他們隻要探一探我的脈搏,就知我是假死了。”薑氏有些擔心。
“阿母,我們生的是天花,不會有人想要觸碰您的,頂多探一探鼻息。”
薑氏一聽,忙點了點頭,覺得有理。
很快,攖寧便長嚎一聲“阿母”,哭了個驚天動地,旋即就跑到外面,一邊大哭一邊爬牆垣,喊著“阿母死了,阿母死了”,好生可憐。
奴子們聞聲遠遠地瞧見,立馬通知了管事的。
管事的聽聞消息,忙帶人到芙蓉苑,首先將從牆垣跳下跑出來的攖寧轟趕了回去,而後便進苑,確定了薑氏的死。
果不其然,管事的隻上前探了探薑氏的鼻息,便作罷了。
“你們在此看著,我去稟告大夫人。”吩咐罷,他便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
攖寧伏在薑氏身邊,哭得越發悲切。
這一哭,竟是哭了有半個時辰!薑氏在冰冷的炕上,也躺了半個時辰。半個時辰之後,郭氏那邊派來的人,
這才姍姍來遲。 來的,果然是張嬤嬤。
她才進門,就瞥了哭得傷心的攖寧一眼,怪裡怪氣道:“唉喲我的二娘子,至於哭成這樣嗎?橫豎您也是將死之人,說不定過不了一會兒也能跟著二夫人去了。”
她的反應,和攖寧上一世裡一模一樣。
與之一同進門的,還有兩個身強體壯的粗使雜役,一人手上拿繩,一人手上拿席,是要卷著“屍體”抬出去的。
上一世或許不是這兩個人,而是另外兩個人,也是這樣,將薑氏屍體一裹,就抬了出去。後來攖寧才知道,他們根本沒有妥善安葬母親,而是將母親丟到了亂葬崗,胡亂一埋了事。
“還愣著做什麽?抬走。”張嬤嬤吩咐一句。
兩個粗使雜役上前,小心翼翼地就要開始裹屍了。卻在這時,薑氏突然彈開了眼目。
“啊!”二人驚嚇得後退一步。
眾人以為“詐屍了”,都嚇得不輕,有兩個甚至往屋外逃了去。
“阿母,您沒死?”攖寧抹了一把淚,做出一臉興奮的樣子。
被薑氏突然轉醒嚇得還心有余悸的張嬤嬤,忍不住指桑罵槐對管事的那個罵道:“既然沒死你瞎嚷嚷什麽?!不知道府裡正為大娘子應選太子妃的事忙著嗎?”
“張嬤嬤你先別氣。”攖寧這才從炕邊站起身來,上前一步道,“你今天既然來了,我自不會讓你白跑了這一趟。 ”
自打卓太傅死後,張嬤嬤就沒聽攖寧說話這樣有底氣過。現在這個情況陡然聽來,她不禁感到稀奇。
一個將死之人,還憑什麽讓她不必“白跑了這一趟”?
她哂笑一聲,但還是問道:“二娘子這話是何意啊?”
攖寧掃了屋裡其他人一眼,隻噙著笑,並未答她的話。
張嬤嬤更是來了興趣,當即便命令屋裡閑雜人等都退了去。
攖寧方才告訴她:“張嬤嬤,我有些好東西要給你。”
張嬤嬤一聽這話,眼裡立時大放光彩,但轉念她又懷疑。畢竟,當時封鎖芙蓉苑時,屋裡但凡值錢的東西都被郭氏命人收走了,由她親自監工,哪裡還有剩的?更何況,若真有剩的,她們怎會到了現在才知道拿出來?早點拿出來賄賂賄賂誰,說不定還能請個大夫來給她們看看病呢。
如是飛快地想了一想,張嬤嬤頓時沒了盼頭,冷“哼“一聲道:“二娘子也不是頭一回與我打交道,想糊弄我?豈是容易的?”
“並非糊弄。”攖寧卻道,“張嬤嬤若得空,今天就去黛山上的玄真道觀,尋一位玄真道人,管他要一個楠木匣子即可。那楠木匣子裡頭,就有我要贈予你的好東西。”
她說得有鼻子有眼,張嬤嬤不信也信了。
坐於冷炕上的薑氏聽了這話,則是臉色大變。
她的女兒如何知道有那麽一個楠木匣子在黛山上的道觀裡?十幾年了,她可是從未與人說起過,更莫說告訴女兒!
那個楠木匣子,可是非同小可,事關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