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羅德從未感到時間如此漫長。

在酒店的大廳，他焦急不安地來回踱步，等待著工作人員的回復。

在支援科的幫助下，他終於找到了那位少年下榻的酒店所在——但是前幾次均是撲了個空。這次他特意起了個早，希望不要重蹈覆轍。

但是問題是——如果對方還沒起來呢?如果對方覺得時間太早，而拒絕和自己見面的話——

搖了搖頭，哈羅德不願去想。

好在，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多余的。從後台房間裡走出來的接待人員通過酒店內部的連線和海利加通了話——按照他的說法，雖然對方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但還是答應了哈羅德的見面請求。不過對方要求哈羅德先等待一段時間，待其整理好自己的形象，對此哈羅德當然的毫不起疑。他松了口氣，內心被即將得知真相的焦慮和期待所填滿。

而海利加呢——他雖然知道哈羅德本人會在今天出現，但是他萬萬沒想到會是一大早被人打攪了美夢。好在相關的布置他早就做足，就算比預想中來得早，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唔……這些都沒問題，還在好好地運作著呢。”看著前不久在舊城區的老熟人那裡買到的微型竊聽錄音裝置還在完好地運行著，海利加滿意地點了點頭，“好了……就讓我聽聽事情的真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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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哈羅德忐忑不安地打了一句招呼——眼前的男孩看起來完全沒有睡好，雖然外表還算精神，但是時不時地一個哈欠暴露了對方沒有睡好的真相。

“哈羅德先生有什麽急事嗎?”海利加裝出一副好奇的樣子，“一大早就有人找我還挺讓人驚訝的呢……不過我轉念一想，說不定是真的遇到了什麽急事……”

“那個，急事倒是沒有……”哈羅德被這不軟不硬的回話懟了一下，一時半會兒居然不知道怎麽說了，之前下定決心，鼓起勇氣想說的話，已經吐到嘴邊，又生生地咽了回去，不得已之下，隻好找個別的什麽話題強行尬聊:“說起來，那天您和村子裡的人談的生意……”

“唔……生意沒談好。”海利加信口胡扯，“所以我改換了目標……之前在和礦山鎮那邊進行交涉，不過看起來也非常難辦的樣子。”

“唔……是這樣嗎。”計劃被打亂，哈羅德看起來有些無所適從，只能隨便應付著，一時間竟沒了話說。

“怎麽了?吞吞吐吐的，是在為這麽早來而感到愧疚嗎?沒關系的。”看到哈羅德的反應，海利加微微一笑，說著“善解人意”的話，“本來差不多我也該起來了。”

“您今天已經有安排了嗎?”聽了這話，哈羅德猛地一抬頭。

“是呀……不過是晚上。”海利加笑眯眯地說，“白天我打算在城裡轉轉。”

“這樣啊……”哈羅德松了一口氣。

“……您似乎有什麽不太方便的事情要對我說?”哈羅德的反應已經再明顯不過，海利加決定不在戲弄他了，“沒關系，開門見山地說吧。”

“……這件事情聽起來可能有些奇怪……”對方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這種顯示給了哈羅德進一步向前的勇氣，他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勇敢地打開了話匣子:“事實上……您還記得上次我們相遇時，您掉落的那張照片嗎?”

“記得……怎麽了?”

“事實上……那張照片上的人……我可能……”哈羅德斟酌著用詞，“那個，如果方便的話，可以透露一下她是誰嗎?”

“啊……沒問題啊。

那是我在利貝爾的一位熟人。”看到海利加沒有否認，哈羅德仿佛抓住了希望，他急切地說道，幾乎要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那個……請問她的名字是……?她現在在利貝爾嗎?那張照片，我能不能——啊……”

海利加緩緩地舉起一隻手，製止了哈羅德繼續說下去。看到對方的動作，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正常情況下，我雖然會覺得事情比較奇怪，但是應該不會拒絕您的要求……不過，您剛才的表現太奇怪了。您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在瞞著我?”海利加一字一句地輕聲說道，“似乎這背後有著什麽不得了的秘密啊。”

“我……”哈羅德緊咬嘴唇，默不作聲，似乎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海利加也不說話，就靜靜地坐在那裡，等著哈羅德的回復。這半分鍾，就如同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看起來……您似乎知道。”良久，苦笑著的哈羅德這樣說道。

“我不知道您在指什麽。”海利加依然面色平靜。

“事已至此……我就和您直說了吧。”哈羅德平靜一歎，似乎是想通了什麽，“事實上……我們夫婦，曾經有一個女兒。”

“曾經……?”海利加故作困惑地重複了一下哈羅德的用語——從中體會到的感情非常複雜。

“那是我一直以來……不願意面對的……現實。”話匣子一旦打開，就收不住感情的洪水——原本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商人，此時此刻則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斷斷續續地說出了那樣的故事。

——哈羅德夫婦曾經有一個女兒。原本生活也還算美滿。然而在幾年前的某一天，因為無法抵抗宣傳中的高回報率，哈羅德染指了不該碰的東西——投機買賣，進一步被套牢，背上了高額債務。

債主不斷上門討債讓哈羅德夫婦深受驚嚇;兩人甚至還擔心因此招惹上臭名昭著的黑手黨。 不論搬家逃到哪裡，債主總是能夠找上門來——在這種情況下，夫婦倆擔心唯一的女兒受到牽連，因此將其托付到朋友家。他們想要通過努力工作還清債務，然後再把女兒迎回家門。

他們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在克洛斯貝爾，兩人遇到了著名的伊安律師，在他的幫助下兩人得以理清債務，隨後經過一年的瘋狂工作，他們奇跡般地還清了債務，本想著終於能夠和朝思暮想的女兒見面了的兩人——當得知朋友的家因為一場火災化作一片廢墟，裡面的人也早已屍骨無存時，幾乎崩潰。他們一度想過自殺來終結這毫無念想的生活——然而，索菲亞再次有了妊娠反應。

痛定思痛的兩人得到了新的慰藉——然而這傷口再次被撕開的時候，依然是鮮血淋漓。

“這就是……我們夫婦背負著的罪孽。”哈羅德此時已經是滿臉淚水，但是他的語氣倒是出奇地平靜。他靜靜地述說完了這一段令人悲傷的故事，然後在海利加複雜的眼神中站起身來。

“哈羅德先生?”海利加遲疑地問道，這樣的事實他事先有所預料，但是……

“很抱歉讓您聽了這樣無聊的故事。”他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打擾您了……”說完，他徑直離開了房間。

海利加本想追上前去，但是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那樣有些太過殘忍。最終在很久之後……他才心懷複雜的感情，默默收起了隱藏在房間角落的竊聽錄音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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