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淄水發源地的山窩窩裡,有一個鹿鶴溝,鹿鶴溝不大,隻有200來戶人家,其中最大的一戶人家就是徐家。
徐家家主徐長水,是鹿鶴溝最大的地主,全溝八成的地都是他家的。
徐長水隻有一個獨子,這個獨子就是徐文山。
徐長水是鹿鶴溝的霸主,徐文山就是鹿鶴溝的小霸王。從小跋扈慣了,可是忽然有一天他不跋扈了。
人們都說他瘋了。
徐文山開始不像個地主家兒子,他不再沉迷於吃吃喝喝,玩蟋蟀,鬥狗。反倒成天嘴裡嘀咕些人們聽不懂的詞,拉著人問這問那,問這是幾幾年,皇帝是哪個。
即使是溝裡唯一的那個秀才,也未必知道現在的天子是哪個,況且誰關心這個呢?
皇帝是誰,對鹿鶴溝有什麽影響?
“徐家公子瘋了”這個傳言很快就在溝裡傳播開來,久而久之,就連徐長水也有耳聞,不過他對這傳言不置可否。不管怎樣,他隻有這一個兒子。
隻有徐文山知道自己沒瘋。
他知道自己是穿越了。
他來自地球,來自2017。來自一個比鹿鶴溝神話中的天堂還要美妙的世界。
如今降臨到了這個不知何年、不知何處的新世界,有些彷徨,有些無措。
別人覺得他瘋了,其實他隻是還沒適應這個世界。
等他適應完這個世界,他就不瘋了。他又鬱悶了。
風雅吟詠、儒風道骨、世外高人、武功魔法……這些東西,鹿鶴溝統統沒有。
這裡隻有黃土和石頭,山和山溝。隻有地主和佃戶,農民在田裡光著屁股流汗,農婦蹲在門口,半裸著上身,給孩子喂奶。
徐文山路過時狠狠瞪了那農婦兩眼,想讓她害臊,但她還給他的隻有麻木空洞的眼神。
於是他很絕望。
讓徐文山更絕望的是,徐長水打算找人給徐文山說一門親事,這是徐文山始料未及的。
翻閱這麽多穿越小說,只見有退婚的主角,未見一上來就相親的主角。
這麽早早的娶了媳婦,被這片土地束縛住,自己豈不是一輩子都隻能做個地主?
“我不娶媳婦。”徐文山跟徐長水說。
“你不娶媳婦,我哪來的孫子?”徐長水說,“你不娶也得娶。”
徐文山覺得這個原生父親有點目光短淺,他想說服徐長水,讓他開眼看世界,別一直在鹿鶴村這個溝溝裡打轉。
“你有沒有想過,你兒子可能做官成為朝廷大員,詩文傳遍天下,青史留名,然後娶敵國公主,給你生個皇子皇孫?或者修仙求道,終成真人,隨手一揮就是半個天下?”徐文山畫大餅道。
徐長水用擔憂地眼神打量徐文山半天,問道:“難不成你真的瘋了?”
……
徐文山最終沒有成功打開徐長水的眼界,他被逼迫著去相親。
不過他也成功讓徐長水答應了自己一個條件:至少讓自己先看看女方長什麽樣。
清早,徐長水帶著徐文山,乘馬車,親自去拜訪有適齡女兒的家庭。
第一站,是殺豬的張屠戶。
馬車上,徐長水對徐文山說:“張屠戶刀法凌厲,下手又快又準,人卻相當和善,全村的豬都是他殺的,還有外村人來找他殺豬,地位很高,我早就想和他攀親家。”
徐文山說:“我只在乎他女兒漂不漂亮。”
徐長水說:“你就給我在這兒傲吧,
我看你等會兒見了人家女兒露什麽醜相。” 徐長水本尊親自蒞臨張屠戶家,讓張屠戶受寵若驚。張屠戶陪著笑臉,不停搓手,不過在聽到要求自家把女兒拿出來看看時,還是有些犯難。說要請示下自家的女兒。
徐文山父子在張屠戶家乾坐,張屠戶的女兒卻一直在扭捏,不肯出門來見客。終於在徐文山等待2個小時後,張小姐才千呼萬喚始出來。
徐長水喜笑顏開,徐文山卻被震驚了。
那一刹那,徐文山仿佛看到了女版魯智深。
而且這個女版魯智深還花了2個小時梳妝打扮,效果隻有更驚悚。
徐文山鑽進了馬車,打死都不肯出來。
張屠戶的女兒直接淚奔,也鑽進了自己的閨房,說自己的臉都丟盡了,打死都不肯出來。
這番相親弄得兩家長輩都灰頭土臉,徐長水草草告辭,便上馬車離開了。
徐長水瞪著徐文山,瞪了很久,把徐文山看得有些心虛。
“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姑娘……就算勉強娶回來了,我也跟她生不了孩子。”徐文山打破沉默,率先跟父親解釋道,“實在難以接受。”
看著自己這唯一的兒子,老徐氣頓時消了,說:“你也太挑剔了。”
徐文山震驚了:“如果這樣的女子都能接受,那我也太不挑食了吧?”
“人家家境殷實,在村裡也有地位,那女子屁股也大,多好生養,你怎麽就接受不了?”
“……”
徐文山放棄了和原生父親的交流。
……
但徐長水並沒有放棄,他的下一個目標是王篾匠。
“雖然這個老王是篾匠,但你不可輕視他。他家有5個女兒,一個比一個能生,而且特別能生兒子,前四個都是頭胎就是兒子,一生一個準。”徐長水介紹情況道。
徐文山覺得徐長水很適合去做推銷員。
到了王篾匠的家中,主賓寒暄後,徐長水提出讓兩個孩子見一面。
王篾匠同樣露出難色,告罪說:“這我得商量下。”
說完離席去了後屋。徐文山在堂屋如坐針氈地等,終於忍不住天性的召喚,站起來說:“我去上個廁所。”
村裡的土廁所,其實就是牆圍著一個坑,房頂和牆壁間還露著縫隙,以便味道散出去。徐文山捏著鼻子站在廁所前,卻聽到廁所背後有人在說話。
“……你為什麽要跟徐家扯上關系?你不知道他家遲早要完麽?”這是個女人的聲音。 徐文山推測,這應該是王篾匠的老婆。“前幾天你不是還跟郭家的管事聊天,他不是早說了,徐家這樣遲早要完?”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徐家條件怎麽也比我家好。”王篾匠說。
“你傻啊?要真瘦死了,到時候我家閨女也得一起摔下來!”女人急了。
“如果我家女兒給他家添了孫子,他家不就能緩過去麽?”
“哼,你就淨想好的。他徐家要是好了,對你有什麽好處?但要是他家倒了,你還能分點好處。你看郭家,人家好生興旺,我說,郭家遲早要壓過徐家一頭……”
徐文山默默提起褲子,走了出來,把父親拉上馬車。
徐文山說完自己剛才聽到的內容後,問:“我家真有他們說的那麽岌岌可危麽?”
徐長水半天沒說話,最後點了點頭。
“為什麽?”徐文山問。
“因為我家,財旺人不旺。”徐長水說,“我家連續三代都是單崩兒,你爺爺就守著我一個,我就守著你一個。我這輩子,第一驕傲的是娶了七房老婆,第二驕傲的是圈了幾百畝地,我徐家雖然鼎盛,但不知有多少野狼豺狗眼饞。要是我哪天死了,就你一個,你怎麽抗得過哪些刁民?”
“別瞎說。”徐文山趕緊說。
徐長水說:“反正,你得趕緊找個媳婦。徐家不能在你這兒斷了。”
看著父親內藏憂患的目光,徐文山心想,恐怕要快點找一些保護家族的方法。
或者至少能夠自保。